蘇七淺停下了腳步,轉身發現凜淵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雙眼,臉色蒼白,一對翠湖般的眸子裡虛弱難掩。
可目光對向她時,明顯又亮了兩分。
“凜淵,你彆動,好好待在裡麵。”
蘇七淺向他走過來時,凜淵尚能活動的左手食指下意識地顫抖了幾下,似乎是想去觸摸眼前的人,可他隻能碰到透明的玻璃。
怎麼說呢,醒來第一眼見到的是她,凜淵很開心。
這就說明她的心裡至少有他。
這就足夠了。
蘇七淺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臂,毛細血管和肌肉組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微細速度生長、重塑、蔓延。
再一次驚歎於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以及哨兵的強悍體質,但她還是下意識地問道:
“痛嗎?”
凜淵的睫毛眨了眨,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還好,能忍受。”
反正已經習慣了。
蘇七淺對他這副無所謂的態度有些無奈,任誰都不希望自己的身體在受到一遍遍摧殘後,又要親眼看著它再一點一點的長回來。
這個過程不僅是身體上的折磨,更是心理上的煎熬。
“好好休息,我明天給你帶營養液過來,再幫你用精神力修複一下。”
哨兵的生命就是貢獻於戰場,永恒於戰鬥,她無法阻止他們去麵對那些可怖的汙染體,這是他們的使命,亦是他們的歸宿。
她隻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減少他們的痛苦,替他們提供一個堅強的後盾。
在這個世界,普通人是根係,向導是綿延分散的樹枝,哨兵則是無儘其數的樹葉。
每一部分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沒有誰離不開誰。
對向導和哨兵來說更是如此。
凜淵對其他的並不關心,他最關心的是她說明天還會來看他。
她不僅第一時間趕過來看他,還要給他帶修複劑,給他修複精神網。
凜淵覺得自己不配得到她這麼多的關心,畢竟圍在她身邊的哨兵這麼多,又不缺他一個。
自己給她準備的禮物因為出任務的關係,還沒來得及送到她手裡。
可相較於為她花再多的錢和心思,他依然覺得不及蘇七淺對他的好。
他越來越害怕失去這種令人沉溺的關心,害怕她哪一天就會把這些所有的好一並收回,並頭也不回的離開。
“謝謝你,淺淺。”
凜淵似乎有很多話堵在喉嚨間,可那些過多修飾的辭藻堆砌在唇邊都顯得有些虛偽和做作,最終千言萬語融為一句略顯單調的致謝。
蘇七淺沒有察覺到凜淵的異樣情緒,隻是在自己那個世界,一個人在醫院看病是被列為最孤獨的事之一。
所以下意識地過來了。
況且凜淵還是她的護衛哨兵,以後就是並肩作戰的夥伴,甚至還是給她表過白的哨兵,總歸是有些不一樣的。
“你是我的護衛哨兵,我對你負責是應該的。”
蘇七淺丟下這一句話後,就離開了病房。
凜淵的視線追隨著她直至關門的那一刻,隨後他放空的雙眼略顯呆滯地望向光潔純白的曲線型天花板。
以前醒來的第一眼隻能看見這萬年不變的枯燥艙壁,現在不一樣了。
他能第一眼看見她了。
黑塔指揮官住宅
每一個塔台的指揮官都擁有和向導一樣的住宿待遇,不過黑嶼並不怎麼經常回自己這棟宅子。
於他而言,還不如直接在中央大樓自帶的指揮官休息室裡對付一下。
那裡設備也一應俱全,最重要的是可以隨時加班。
對哨兵來說,精力過剩是一件苦惱的事情。
黑嶼剛從浴室出來,用毛巾隨意地擦了擦自己的短發,隨後眼尖地瞥見了書桌上出現的徽章標誌。
一枚栩栩如生的黑色不死鳥。
不死鳥生而便是殉道者,始於煉獄,終於灰燼。
黑嶼用指腹徐徐摩挲著這枚做工精致的徽章,眸中刹那間思緒萬千。
他薄唇輕抿,不自覺地道出那一句已被烙印入靈魂的訓言。
死亡不能摧折我,痛苦亦不能使我屈服。
“boss,好久不見。”
房間內無聲無息地走出了一位全身上下裹陷於精壯黑色服飾內的男人。
一道從眉梢貫穿至顴骨的傷疤為他冷冽的麵容添上幾分凶狠之意,男人來到黑嶼的身前,自覺地單膝跪下。
黑嶼隨手將毛巾搭在椅子上,掃過一眼地上的男人。
“起來吧。”
影得到黑嶼的指示後,才緩緩站起身來。
高大的身軀幾乎要將房間內的燈光一並吞沒。
黑嶼把玩著手中的徽章,語氣漫不經心,眼中卻閃爍著森冷的光。
“不是讓你待在第一區嗎?”
影微眯雙瞳,麵罩下的臉色儘顯陰鷙之意。
“他們一直沒有放棄追蹤我們殘存的餘黨,為了不暴露暗線,我隻能來第七區找你。”
黑嶼冷笑一聲,隨即掌心狠狠一攥,力道之大,幾要將手中的徽章碾為齏粉。
“他們可一直盯著我的,你來第七區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影垂著頭,等待黑嶼的下一步指示。
“他們想讓我在這裡腐朽一輩子,磨滅我的希望,摧殘我的意誌,讓我在這裡親眼看見自己的生命走到儘頭,可他們沒有想到,我在第七區活的很好。”
第七區不僅讓他重拾了存活的信心,更讓他看見了死灰複燃的希望。
危險、扭曲、殘酷的反麵,是強大、新生、蛻變。
影歪了歪頭,“boss,他們沒有選擇殺死你,而是為了所謂的正派形象選擇羞辱、折磨你,這是他們的失策。”
老一輩家族執政人已經身為刀下亡魂, 複仇亦是支撐的信念。
“你過幾日再潛回第一區,不要再用之前的化名了,告訴其他影子,暫時不要聯係我。”
“是!”
“對了。”
黑嶼話鋒一轉,從抽屜裡取出一份標注過的檔案來,遞給了影。
“我所有畫圈的地方,你去第一區儘可能地搜集到所有細節,越細越好,然後向我彙報。”
影接過檔案一看,發現是一個女人的身份檔案,頓時有些好奇。
boss查一個女人乾什麼。
但他沒有說什麼,行了個禮後又迅速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