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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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愛香,衣物熏香,口齒留香,是以桑青鎮街上香藥鋪臨立。

香藥鋪裡夥計全頂帽披肩,裡麵香氣太過濃鬱,林秀水屏著氣,將兩桶香料拿給夥計看,問道:“你們鋪子裡賣沒賣這種香?需多少銀錢?”

夥計接過來一瞧,立時笑道:“這一桶是香餅子,放爐子裡燒的,又叫小炭餅,小娘子若要買三百文錢上下。”

“這一桶為香丸,摻了桂花和蜜,價錢要貴上些,七百文出頭。”

林秀水於香道上一竅不通,她裝模作樣問了一通,而後才開口:“這些香料若是想賣與你們,你們會收嗎?”

夥計仍帶著笑臉,“小娘子,我們不收外香,裡頭若摻了東西,主顧鬨上門來,我們也沒法說理去。”

林秀水倒也沒失望,又連路問了好些家,確定了價格,香餅子一桶為三百到四百上下,香丸七百到一貫。

但他們不收賣出去的香料,勸她要是真想賣,上西邊官衙旁質庫那裡問去,她取了巧,主街上就有一家,上人家那問了,好好的東西進了質庫後,立馬折價一半,見她一個人來的,還往下壓,三百文收。

林秀水折騰了一路,沒賣出去不說,最後被質庫氣到了,氣鼓鼓地扭頭便走。邊走邊想,最後狠狠心不賣了,她做香囊去,一筆筆掙總成了吧。

反正不能叫這香料砸在她自個兒手裡。

她回去時天黑蒙蒙的,半道下了細雨,緊趕慢趕走回去,到家後雨勢漸大。

小荷穿了油衣在門口等她,一邊等一邊踩水玩,看她回來,立即跑到屋裡喊:“娘,阿姐回來了,我們吃飯吧。”

“阿姐,你怎麼這麼晚回來,你肚子沒告訴你要回來吃飯了?”

林秀水拍拍小荷腦袋,笑道:“路上走慢了些,你快進去換衣裳。”

其實她回來路上跌了一跤,被質庫氣的沒看路,左腳絆右腳,索性沒出血,破了點皮,疼得她坐邊上緩了會兒。

她先將香料東西放到自己屋裡,坐那先塗了藥酒,疼得齜牙咧嘴,慢慢挪下樓來。

一到樓下,她便換上笑臉,“姨母,我今日得了賞錢,還有件好事要告訴你。”

王月蘭之前一肚子擔心,在橋頭上等了她許久,當時憋著火,這會兒又不氣了,端了魚湯放下。

她故作疑問:“什麼好事?”

“我給姨母你攬了個活,”林秀水出去將絲綿袋子拿進來,“人家做蠶花挨子的,要挑揀一番,叫人家撕的時候不能有破洞,給兩文一個呢。”

“就是夜裡和白日得趕趕工,人家後日要用。”

王月蘭聽後,原本要拿筷子吃飯的,又起身去摸絲綿兜了,拿出兩個在手裡捏一捏,拉一拉,便知好不好扯,果然比起染布她還是喜歡繅絲,弄絲綿。

“這絲綿好挑的,”王月蘭坐回桌子前,這才端起碗來吃飯,吃了沒兩口又說,“我還是先去挑了再吃。”

被林秀水攔住了,吃飯比較要緊。

王月蘭這會兒吃不下飯,她看了眼林秀水,猶豫著,嘴巴動了動。

其實她今日在染肆裡同人大吵了一架,差點動起手來,事情出在那油布手套上。

除了先前補過的三雙外,後頭返回來補的又漏水了好些雙,染中缸的那婦人便在那說她外甥女占了油布便宜,怎麼東西還做得這樣差,要的是不滲水的,結果處處進水。

王月蘭自問彆人說她掙黑心錢,她不會計較,說到林秀水身上,她跟隻護犢子的老母雞一樣躥出去。

那婦人要動手扯她發髻,王月蘭一手就把人摁住了,摁得人動彈不得,她也就是這兩年吃了苦頭瘦下來,從前那寬體格能打得過她官人。

她這會兒說:“阿俏,你以後可彆接破油布做油衣和手套,跟旁人扯不清。”

不等林秀水回,她又道:“前頭給她們做的那油布手套,我給拿回來了。”

“花錢買回來的?”林秀水剛起身去放碗,聞言又走過來坐下。

王月蘭哼道:“我花錢,我舍得出這三個子嗎。”

“我說帶回來叫你改成彆的,這事本就是她們自己貪便宜,非要買下等油布,我也沒說不管,隻能裁了新做彆的。”

林秀水對這並不驚奇,本來她說要花錢拿回來先,這問題出在油布上,對麵那波人死活不同意,她隻能先補後縫,反正漏水是遲早的事情。

她前頭收了人家的油布,這會兒手套不能用,她也沒想賴掉,坐那翻手套,最簡單的法子是裁了下麵手指縫處,改做袖套。

袖套在宋朝倒不稀奇,隻不過管叫套袖,用皮革做的。

林秀水湊在麻油燈旁,先剪一截,這會兒的剪子沒有死活軸,剪兩層布就會卡住,隻能先剪個小口子,將剪子伸進去沿邊剪下一圈。

沒有鬆緊帶,她在袖筒邊加一圈窄口的油布,上麵寬口的部分,加盤紐和紐襻(ān)。

盤紐是用布條繞成疙瘩扣,而紐襻則用布條彎個弧度縫起來,兩個能相互扣上。

這種袖套做得快,她叫正翻絲綿的王月蘭起來戴戴,“姨母,箍得慌嗎?緊不緊?”

“不緊,袖子全塞到裡頭去才緊,這玩意比攀膊好,”王月蘭動動胳膊,“攀膊勒得慌,袖子勒上去也得甩,撈布的時候最麻煩。”

“這得叫她們在自家用,”林秀水給自己套上,單手扣紐道,“這油布不好,在撈布時用,那染料會滲到衣裳裡頭,洗不掉。”

“再出問題,就得她們自己出銀錢找我了。”

王月蘭說:“這回是拿了人家的布,有些理虧的,改明兒再鬨,想著要好處,做夢去吧。”

她坐回去摸絲綿兜,這些日子裡她日日塗豬油,手還糙卻不勾絲了,一夜能挑揀二三十個。

林秀水擼下袖套,她今晚先將這油布手套改完,坐在麻油燈旁,外頭在下大雨,雨啪啪打在屋簷上,幸好她將漏雨多的地方塗了桐油,塞了油布。

也幸好做了油衣,重新塗過油布傘,有雙油鞋,不用再擔心淋雨,鞋子漏水。

而且第二日不用支攤,她終於能晚些起來。

卯時,屋外小雨,林秀水坐在黑乎乎的屋裡,她冷得搓了搓手臂,下床穿衣,撐起支摘窗,樓下張木匠在罵張木生,“你個龜孫,叫你起來磨木頭,你在門邊跳儺戲呢?伸兩個胳膊跟隻猴似的。”

對岸那戶娘子新養了隻鳥,林秀水看不出是什麼鳥,但叫得特彆難聽,像鋸子磨鋸子。

河邊陳桂花跟柴娘子吵嘴,一個站屋裡,一個站船上,陳桂花叉腰跳腳,柴娘子兩手拉住一捆柴,直直拋到岸邊,自個兒走了。

林秀水頂著冷風看了會兒,桑青鎮真比上林塘熱鬨,天天起早都有樂子瞧。

她趁下雨,把桌子搬到窗戶邊上,起針繞線,縫包布和手巾,聽底下的動靜和熱鬨,邊上的簍子裡漸漸堆滿了包布和手巾。

剪掉最後一根線,林秀水起身甩甩肩膀,揉揉膝蓋,下樓找陳桂花拿錢去。

“我跟你說,你彆同柴鳳那女人做生意,桑枝條給的半數是生的,生的怎麼燒,慣得她,”陳桂花邊拿錢邊氣憤,見了這簍子包布,挨個拿出來瞅瞅,扯扯,這臉又迅速掛上了笑,“還得是秀姐兒,下回要有這活,我照舊找你啊。”

“你等等,”陳桂花大步走進屋裡,用圍布兜著澡豆出來,塞給林秀水,她拿這東西賄賂“財神爺”,“這洗身子時用上點,跟熏了香一樣,我那,我那親戚給的,你拿去使使。”

林秀水正數錢,冷不丁被塞了一兜澡豆,香噴噴的,她神色忍不住變幻,走出門時忍不住摸摸背,咋感覺毛毛的。

這真的是陳桂花?剛同柴娘子大吵一架的陳桂花?

她不明白,屋外雨又漸大,她打油布傘,穿油鞋去上工,手裡提一袋絲綿兜,到成衣鋪時顧娘子還沒來,她便先去後院。

同小春娥說起昨日的事情,小春娥無奈道:“質庫的從上到下都煩人得很。”

“但幸好你沒賣香料,”小春娥興衝衝地說,“你要做香囊的話,我知道有什麼地能賣。”

林秀水用布沾水擦熨鬥底,隨口回道:“你說的好地方,不會是撲買攤子吧。”

小春娥稀奇,“你怎麼猜到的?”

怎麼猜到的,林秀水亂說的。

“你看你,都不去關撲,壓根不知道攤子上撲買什麼,”小春娥坐她旁邊開始吹噓,“那攤子上賣什麼的都有,銷金裙,緞背心,四時耍貨,冠子、領抹、香袋兒…”

“尤其這些日子,正逢西湖香汛,又是花朝節,南邊那些市鎮都要到昭慶寺上香,關撲最盛,你不論自個兒賣,或是賣給關撲的小販都成。”

小春娥絞儘腦汁給林秀水出主意,生怕人家賺不著錢,過不了好日子,她又說:“花朝節要祭花神,一月花神梅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依阿俏你的手藝,隻要在領抹、香囊上繡上這些花,還愁沒有買賣嗎。”

“且你再下點功夫,拿絹布做些像生花來,總比縫補要賺得多些呀。”

林秀水一點即通,順著小春娥的話細想,這領抹和香囊做起來都不難,繡花要繁瑣些,至於這像生花,時人管鮮花朵叫生花,是以這像生花,則為用絹布做出來像鮮花朵的花,她還沒有這手藝。

她拉住小春娥的手,“這主意好,我到時候賺了錢分你點。”

“可彆,”小春娥左右搖著頭,雙寰髻搖得要散架,她急急忙忙扶正,“我才不要你的銀錢,你賺點錢那麼辛苦。”

她笑眯眯地說:“你回頭請我吃碗鱔魚就行,我饞這個許久了。”

騙人,林秀水沒拆穿她,鎮裡鱔魚最便宜了。

所以下工後,小春娥再次邀她,“阿俏,走不走?跟我一起去瞧瞧關撲。”

“走,”林秀水收拾東西。

小春娥驚訝,又跳起來,笑著跑過來挽林秀水胳膊,“你開竅了呀!走走走,難得你肯賞臉。”

“我還欠你一碗鱔魚嘛,要不再請你吃一碗蝦魚肚兒羹?”

“不要了,那太貴了,”小春娥語重心長,“阿俏,沒錢還想吃點好的,我告訴你個法子。”

林秀水好奇,“什麼法子?”

“上我家吃,白吃白喝,吃不了真的能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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