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棠出門時小雨短暫停了陣。
以免再次出現踩進水窪的狼狽局麵,她今日穿了雙淺口尖頭款的踝帶高跟鞋,亮眼的金,也很襯膚白。
拿著包從樓上下來時,管家見她要出門,急忙掏出手機聯係司機。
她抬一抬手,食指上的那枚十克拉無燒鴿血寶石戒指在半空一閃而過,阻止道:“不用了,我今天自己開車。”
平日低調的私人行,她也都是自己開車的。
隻是今天多了點不同。
蔥白指節抬了抬,沈初棠滿意地看了眼食指上的戒指。
與之配套的還有一條鉑金滿鑽的蛋麵紅寶石項鏈,都是她在拍賣會上拍來的,緬甸貨,滿鑽鑲嵌工藝。
從拍下到定製完成,足足花了一年的時間,來南臨的前幾日才拿到手,加上前些天的行程大多是去琴室,一直沒有機會拿出來亮亮相。
管家看一眼大小姐手上與脖子上的天價珠寶,應一聲是,“那我安排個保鏢跟著您。”
沈初棠想了想自己待會兒的購物計劃,是需要個幫忙提包的,應允了下來,“嗯,讓他遠遠跟著就行。”
管家恭敬欠身應是,轉過身著手去安排了。
司機將那輛在車庫停了多天的one 77開了出來,沈初棠接過車鑰匙,心情愉悅地坐進駕駛位。
熟練點火、按下檔位,她看一眼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寶石外圈的滿鑽猶如七彩棱鏡,折射耀眼光芒。
情緒如這七彩光暈一般撥雲見日,輕快的小調從喉嚨哼出,一腳油門踩下——
衝衝衝!
shog!shog!shog!
坐落於cbd中心的豪華奢品商場,占地二十萬平方米,上下七層,沈初棠踩著高跟鞋在各大專櫃進進出出。
全球連鎖的高奢商場,她早已是最高級彆的vic,商場服務生推著塞得滿滿當當的禮賓車跟隨在她身後。
一身乾練正裝的保鏢遠遠跟著,手上也是提滿了大包小包,幾圈逛下來,連保鏢都小小出了層汗,而遠在隊伍前端的大小姐本人卻依舊戰鬥力不減。
漂亮的年輕女人,總在這些方麵有著驚人的天賦。
畢竟漂亮和年輕,都是需要這些身外之物維持的。
最終如願塞滿六輛禮賓車,沈初棠才將將滿足地尋了家甜品店坐下。
商場經理拿著貨單,滿臉堆笑地來問她需不需要安排車將貨品送上府。
她咬著冰飲的吸管,戳著手機在給liana發消息,聞言閒閒應一聲。
她自己本人鮮少在專櫃直購衣鞋,大多是私人秀場定製,今天來了興致隨意逛了逛,服飾類的東西多是給liana和家中小保姆買的,還挑了些小珠寶和小皮具。
她平日常做這種順手的事兒,對於兩人的身量尺寸早已熟記於心。
liana開心地說自己的衣櫃和首飾盒都已經塞滿了,讓她可不要再買了,隨後又問了她打算幾時回京,她和小昵整日巴望著她回莊園呢!
她看一眼手機上的消息,指尖噠噠敲下回複:【快了,我還要帶回去一個氣炸老沈的消息。】
到嘴的女婿,飛走咯!
liana喜出望外地應好,說是本來還擔心她和先生置氣,真就再也不回莊園了呢!
沈初棠淡淡“嗯”一句,丟下手機招來經理,讓他將其中的一些買給liana和小昵的東西直接寄回京兆去,省得她回去時再托運。
從商場離開,沈初棠心滿意足地坐進車裡,手裡還捧著一杯以“中式茶咖”為噱頭的熱拿鐵,花果調、茶香底,口感倒還不錯,是她在京兆沒喝過的款式。
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發去社媒賬號上。
沈初棠在各大社交媒體上還是個擁有百萬粉絲的小博主,但她和普通博主略有不同,她不接商務,隻隨性發發吃喝玩樂的小日常,發什麼、多久發,全憑心情。
但還是被有心的網友發現,她幾條日常log的背景,是在京兆某個赫赫有名的莊園內。
由此“真千金”的名號大肆傳播開來,評論區一度成為“老奴認主”地。
新帖剛發出,就有忠實小粉絲前來留言——
總是睡不醒:【美鼠了!!吸吸姐姐美貌!!】
愛吃番茄鍋:【確認過眼神,是我隻買得起手上那杯咖啡的人。】
麵包隻吃達利園:【嗷!!太美了!老天鵝!下輩子讓我長成這樣吧!】
……
沈初棠一一翻閱完幾條最新評論,倍感身心愉悅,喝一口手中的咖啡,尋了個與她i相同的賬號給與回複——
【小寶,咱們這個i有什麼特色美食推薦呀?】
自打知曉聯姻消息以來,難得這般酣暢淋漓地逛街購物,她決定借此情誌,再好好逛逛。
很快,回複就發了過來——
【嗷!姐姐翻我牌子了!!咱們這邊的話蟹黃湯包、三蝦麵、梅花糕、粢飯團、泡泡餛飩、定勝糕、桂花糖藕、貓耳朵、藏書羊肉……】
看著對方發來的一長串特色小吃名,沈初棠看得眼睛都花了。
急忙叫停:【有什麼店鋪推薦嗎?】
她再一家家去搜店鋪也太麻煩了。
麵包隻吃達利園:【有!聽蕉弄的儂好小吃鋪,他家貓耳朵和泡泡餛飩一絕。】
儂好小吃鋪?
沈初棠的母親是滬城人,來南臨的這幾日,她發覺南臨當地方言與滬城方言多有相似之處。
比如這個“儂好小吃鋪”,她猜應該就是方言用語。
給出謀劃策的小軍師發去謝謝,她在導航軟件中輸入地址,ai女聲提醒路線規劃成功,隨即啟動車子,前往目的地。
江南地區,多是坊、弄、巷、街一類的地名,也一如它文字形式展現出來的那樣難走。
沈初棠依著導航提示,最終開進了一片小鬨市區。
河埠廊坊,依水成街,各式烏木燙金牌匾標注的“老字號”擠成一片。
車子在街口就徹底停止了前進,騎著單車的大爺打著鈴鐺,“叮鈴鈴”穿街而過,穿花襖的大嬸挎著菜籃子,結伴成群地同街邊賣花的奶奶講價。
連個正兒八經的停車場都沒有。
沈初棠在街口下了車,好在街道看起來清爽利落,雖噪雜,但亂中有序,煙火氣十足,否則她大概率會轉身就走。
在路邊泊車收費點停好車,沿著一排枕水的“老字號”一一找去,卻始終未見那家“儂好小吃鋪”,就在她即將失去所有耐心的關頭,一隻較周邊其餘牌匾要小一號的小門頭出現在眼簾。
看清匾額上的字後,沈初棠眼眸一亮。
就是這家了!
儂好小吃鋪!
她的視線由牌匾下移,看向那口支在門前的鐵鍋,爐火燒得正旺,半鍋熱油,老板站在灶台後,熱火朝天的炸著糕點。
白白胖胖的麵劑子在老板娘的手下,一拉一扭,“呼嚕”一聲滾進熱油裡,“劈裡啪啦”炸起油星子,煎至金黃,再撈出,滾一遍糖霜,裝袋售出。
沈初棠的眉頭即刻擰成了一團。
好標準的糖油混合物。
這吃完得長十顆痘痘吧!
她抿一抿唇,在心裡打起了退堂鼓。
前方等候的人群一一取了餐離開,老板娘站在案板後,抬頭看一眼,熱油熏蒸過的臉頰紅潤有光澤,對著沈初棠盈盈一笑,“妹妹,想契點撒物事?”
沈初棠沒聽懂,一臉懵地“嗯?”了聲。
老板娘反應過來,她應該是來旅遊的,笑嗬嗬地用普通話重複了一遍,“想吃點什麼呀?”
她看一眼案板上整齊排列的麵劑子,“額……”了聲。
老板娘看出她的猶豫,熱情地同她推薦起來,“貓耳朵吃伐?嘗一嘗?再加一碗泡泡小餛飩,保準你吃得好,再多你就吃弗掉啦!”
雖切換了普通話,但還是會摻雜一兩句方言,沈初棠這回大致聽懂了。
推薦她嘗嘗貓耳朵和泡泡小餛飩,剛好和那位小粉絲推薦的一樣。
她看一眼在熱油裡翻滾的麵團,問了聲:“這就是貓耳朵?”
老板娘笑著應:“嗯呐!”
她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不好意思辜負此番熱情,點點頭,應了聲:“行。”
老板娘聞聲瞧她一眼,順勢又丟了個“貓耳朵”進油鍋裡,再抬頭時嘴角笑意依舊燦爛,“妹妹,嫩個皮膚好好啊,一卡一包水呢!”
這句沈初棠也聽懂了,笑著回了聲:“謝謝。”
在店裡尋了個靠牆的小桌坐下,看著雖擦得鋥亮,但卻依舊可見歲月剝蝕痕跡的小桌,沈初棠又一次後悔了。
應該要外帶的。
小店這會兒不忙,泡泡小餛飩和貓耳朵很快上桌。
熱氣騰騰的小餛飩裝了滿滿一碗,蔥花油星飄在湯底上,除了不大看得出常規餛飩裡滿滿的肉餡兒,貌似還不錯的樣子。
擱在碗旁的骨瓷小蝶裡還裝了一隻金燦燦的貓耳朵。
沈初棠從筷筒拿出一套一次性餐具,麵色略顯為難地夾起貓耳朵,先遞到鼻子前聞了聞,確定沒有厚重到膩人的油煙氣後,才緩緩遞到嘴邊,小小咬了一口。
外皮酥脆,內裡卻軟糯有嚼勁,搭上外層裹的糖霜,竟不甜不膩,口感恰到好處。
緊擰的眉頭驟然舒展開來,有種意料之外的驚喜。
味蕾大受鼓舞,她拿起調羹,決定再試試泡泡小餛飩。
屋外又有客人來,清潤的男聲說出點餐需求:“兩個貓耳朵,一份桂花糖藕,打包帶走。”
老板爽朗應一聲:“好嘞!”
沈初棠垂眸咬一顆餛飩進嘴裡,受熱鼓漲的餛飩皮吸飽了湯汁,在口中炸開,有種在喝餛飩的錯覺。
將這份餐食解決得七七八,她起身打算結賬離開。
老板娘從案板前轉身,問她吃得怎麼樣,她中肯給出評價,“還不賴。”
老板娘笑嗬嗬邀請她改天早上來吃頭湯麵,她做東請客,為的是還從未在自家小店見過這麼標誌的姑娘。
沈初棠麵兒上笑著答應,心裡卻暗暗道不會再來了。
口味歸口味,她還是習慣不了坐在這種環境裡享用早點。
要知道,在沈家莊園她都是在花房陽台裡愜意享受早茶時光的,隻是來了南臨,受天氣影響才不得不待在室內吃的。
從儂好小吃鋪離開,沈初棠在街口找到自己的車,三兩小年輕圍在她的車前,拿著手機拍照。
看著她走近,隨同手中的車鑰匙,車子閃了一下,幾人立刻從車邊站到了旁側的人行道上,行著注目禮看她上了車。
“嚇死人啦!好大一枚鴿子血!”
在車門關上前,她聽見了其中一小姑娘的豔羨聲。
撥一撥頸旁的頭發,啟動了車子,發動機的轟鳴再次驚得路邊的幾人如雀巢中嗷嗷待哺的幼鳥,嘴巴依次張成標準的字母“o”。
將包包隨意丟到副駕,她看著車前擋風玻璃,隨手摁下檔位鍵,鬆開製動,踩下油門,瀟灑離場。
然而,就在油門踩下去的瞬間,感受到的不是熟悉的推背感。
一下沉重的撞擊力從車尾傳來,同時伴隨保險杠斷裂的巨響。
沈初棠整個人出於避難本能地趴扶在方向盤上,往下縮了下肩膀,驚呼了一聲。
待車廂完全穩定下來,她才緩緩抬起頭,看一眼車外。
人行道上的那幾位小年輕還沒走,隻是嘴巴張得比之前更大了,眼睛猶如來回巡視的偵察機,左右輪轉不停,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大腦空白了一瞬,沈初棠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她被追尾了!
滿心驚恐瞬間被氣惱取代,小火車的煙囪“嗚嗚”鳴叫。
什麼人呀?!
會不會開車?
她氣勢洶洶地開門下車,要去理論。
徐祈清本坐在車內閉目養神。
最近因徐子衍離家出走的事,老太太憂心得寢不安席、食不知味,今天他難得商務行程結束得早,便差沈卓來聽蕉弄買些老太太平日愛吃的小吃。
腦子正轉悠著最近的一起並購案的細則,整個人就忽然被一股強大的衝擊力撞得往前傾了傾身子。
剛睜開眼睛,一抹熟悉身影就從前車的駕駛位上走了下來。
一身花色稱得上豔俗的真絲雪紡鬆花黃長裙,穿在她身上卻不顯俗氣,竟出奇的貴氣明豔,深v領口上的白頸上帶著條與她臉上神情同樣炸眼的滿鑽紅寶石項鏈。
藻緞似的長發散在身後,波浪彎伴隨她氣咻咻的步伐同頻跳躍。
徐祈清已經猜到她是過來做什麼的了——
以為他追她尾了。
長指略顯傷神地摁了下眉弓。
沈初棠走過車尾,看一眼後車引擎蓋前豎起的小金人。
什麼破技術,還開勞斯萊斯。
她徑直走至駕駛位的門邊,彎腰敲了敲車窗。
一秒、兩秒、三秒。
沒有絲毫動靜。
哈?!好狂妄的做派!
深墨色的窗膜難窺內裡格局,她豎起兩手在前額搭起小涼棚,打算繼續貼近一探究竟,後座的車窗卻在此時緩緩降了下來。
“……”
沈初棠整個人怔了一下,扭頭看過去。
泰然坐於車內的男人平緩遞來目光,英俊明拓的麵孔帶有淺薄笑意,幽幽道:“沈小姐,好巧。”
沈初棠足足愣了三秒,滿臉不可置信,“徐祈清?!”
徐祈清點一點頭,“是。”
“那股正是在下”的處變不驚,讓沈初棠再次愣了幾秒。
她直起身子,故作淡定地信步挪去後座門邊,“你——”
在走過來的路上打好腹稿的措辭這會兒全都派不上用場了,她暗戳戳瞄一眼前方的駕駛位。
居然沒人?!
那她剛剛是怎麼被撞的呀?
滿目訝然再次回到車內男人的臉上。
徐祈清依舊麵帶微笑,也隨同她的目光看一眼駕駛位,那模樣儼然在說——
如你所見,我還不至於腿長到能從後座伸去駕駛位踩油門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