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阿斯卡共和國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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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一切爭論都在男孩略帶快意的聲音中結束了。

誰會跟一個瘋子一般見識呢?

就算是臉上被打了一拳的馬可修士,麵對這種情況也隻是默默揉了揉眼眶,偏頭看了眼另一位站在床邊的大胡子男人。

“我想她現在應該沒有太大問題了,馬西莫大師。”

黑衣修士的聲音依然十分冷淡,簡單朝房子的主人微微頷首便拎起自己的手提包,徑直朝門外走去。

“哎,馬可……”

坐在床頭的胖修士趕緊跟著站起身,見同伴已經頭都不回地走出門,隻能無奈歎口氣,對沉默站在一旁的男人說道:“您彆在意,馬西莫大師。他就是這種性格,沒有針對誰的意思。”

“不,是我麻煩你們跑了一趟,我真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大胡子男人啞著聲音說道,“請轉告卡米羅院長,等菲麗的狀態好些了我一定會當麵向他道謝。”

“您不用著急,孩子的傷養好比什麼都重要……”

彼得修士的聲音如他的身材一樣軟和,跟男人說了幾句客套話便離開了。

“真是怪人……”

“……我都說了吧,她從她父母死後就不正常了……”

“……說不定就是魔鬼附……”

“都給我閉嘴!!”

隱隱約約的議論聲從門口傳來,連躺在床上的菲麗絲都能聽到,站在旁邊的大胡子男人更是聽得一清二楚。

一開始他還沒說什麼,直到聽到某些關鍵詞後臉色忽地一變,一把抄起放在桌麵的錘子便氣勢洶洶地朝門口走去。

聚集在門口的幾個小孩見狀立刻發出一陣尖叫,不等人走到門口便一哄而散。

人都跑了男人也沒有追的意思。

他三兩步走到門口後直接甩上了房門,室內一時隻能聽到他帶著憤怒的粗重呼吸聲。

菲麗絲微微抬頭看向門口,卻隻能看到一個微微佝僂的背影。

通過之前短暫一瞥中她也能看出來,這位被兩位修士稱作“馬西莫大師”的男人雖然身材還算健壯,可也不算年輕了。

斑白的胡子和臉上深刻的褶皺都能看出他已經年到中年。就算沒有五十歲,那也至少四十多歲了。加上剛剛那些孩子說的,菲麗絲猜測他大概率是這具身體的祖父,就是不知道是母親那邊的還是父親那邊的……

就在她思考的空檔,站在門口的男人已經調整好呼吸走回床邊。

“…………”

“你……是不是又看見那些東西了?”

他的話來得太突然,突然到菲麗絲連掩飾都沒來得及掩飾,臉上已經條件反射露出驚訝的表情。

並不需要她肯定還是否認,一瞬的表情已經讓男人有了自己的判斷。

見女孩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向自己,那雙深深扣在眼窩裡的眼睛中頓時湧現出一股要化為實質的悲傷。

“睡吧,好孩子……睡一覺就好了。”

不等菲麗絲做出什麼反應,中年男人已經用滿是老繭的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啞聲說道:“我看到今天市場上有賣兔肉,我去買點回來,晚上我們吃燉肉……”

安靜下來後,失去腎上腺素輔助的菲麗絲再次感到一陣頭暈。

也許是感受到此時自己已經安全,也可能是男人低沉的聲音給她帶來一陣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她沒能強撐多久就閉上了眼。

身體變成小孩後似乎連精力都變弱了。菲麗絲曾隱約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可上下眼皮仿佛裝了磁鐵,怎麼都睜不開。

昏睡中,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被人半抱起來,有人把什麼糊糊狀的東西遞到自己嘴邊,而她在半夢半醒中也把那些完全沒吃出味道的東西都咽了下去。

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持續了一天,也或許是幾天,等到菲麗絲再次清醒過來時,守在她床邊的已經換了個人。

“聖母保佑……可憐的孩子,你總算醒了。”

一名包著頭巾的年輕女人見她自己坐起身,還打算下地,趕緊放下手中的鐵梳和羊毛,上前扶住女孩的肩膀:“彆這麼著急……你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見女孩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過來,女人趕緊做起自我介紹:“你可能沒見過我,我是今年大齋期後嫁到帕裡家的卡特琳娜。大教堂的工地實在缺人手,馬西莫大師……你的祖父已經請了兩天假不能再繼續待在家裡了,所以請我在白天照顧你……”

女人短短一句話解決了菲麗絲很多疑問。

如她所料,那位被稱作“馬西莫大師”的男人確實是她這具身體的親人。更幸運的是麵前的人,這位名為“卡特琳娜”的年輕婦人與原主沒有太多交集,這實在讓菲麗絲的神經放鬆了不少。

對上年輕女人關切的目光,她不由張了張嘴,一種奇妙的引力讓她不由自主地說出了一種相當陌生的語言。

“謝、謝謝……”

雖然女孩的聲音有些啞,說話也有點磕巴,但卡特琳娜聽到這聲道謝後還是跟著露出一個溫和又放鬆的笑。

外麵都在傳馬西莫家的孩子不久前因為父母接連去世成了瘋子,來之前她還有些害怕,怕一旦孩子醒來發起瘋她控製不住怎麼辦……

現在看來傳言終究是傳言,眼前的女孩可一點都不像個瘋子。

想到這裡,卡特琳娜心中的憐憫不禁又多了一層,聲音也變得更加柔和:“聽你嗓子都啞了,要不要起來喝點水?”

菲麗絲點點頭,很快就從女人手中接過一杯水。

就在杯中水即將接觸到嘴唇時,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水,真的乾淨嗎?

倒不是她懷疑女人往水裡下了什麼……主要是眼前這個無限接近於中世紀的世界實在讓人沒有太多安全感。

就算不是古代,現代依然有很多腸道和寄生蟲疾病是因為飲用了不乾淨的水造成的。

而從眼前這杯水的溫度看應該也沒煮沸過,一杯下去不知會喝下去多少細菌,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胃腸是否能經受住這份考驗……

舉著杯子躊躇了一秒,菲麗絲最後還是假裝吞咽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後試探地看向麵前的年輕婦人:“請、請問,您剛剛說,可以吃飯……”

見她能提出如此清晰的請求,婦人臉上的笑更大了些。

“麥粥早就做好了,我這就去端過來,你在這裡稍等一下。”她將女孩的鞋放到菲麗絲腳邊,確定她能自己坐穩後便風風火火地走出門。

麥粥……至少是煮過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麼想著,菲麗絲已經自己穿好鞋,腳步虛浮地下了床。

變成小孩後人的視角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一切都變得新奇起來。

雖然不知道原本的“小菲麗”有多少歲,可按照她此時隻高出餐桌半個頭的身高和乾瘦的小身板看,她覺得這個小家夥估計隻有六七歲。

等她費力爬上椅子坐好時,女人已經端來一碗糊糊狀的粥和一隻木勺,端端正正擺到她麵前。

菲麗絲看看外麵的天色,大概是上午七八點的樣子,也是她平時吃早飯的時間。

可麵前隻有一碗粥,年輕婦人在給她端過來後也坐到了之前的位置上繼續梳羊毛,顯然沒有跟著一起吃的打算。

“……您不跟我一起吃嗎?”

出於禮貌,也是為了能與對方多說幾句話,菲麗絲率先開口問道。

梳著羊毛的女人似是愣了下,又笑著搖搖頭:“現在還不到第三個時辰呢。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第三個時辰,又是什麼?

看看外麵已經完全大亮的天色,菲麗絲默默在心中排除“三點”這個選項,沒有再追問,開始沉默地喝起麵前的麥粥。

有一說一,麥粥並不算太難喝,就是味道有些微妙。

與過去自己吃的、用牛奶煮的麥粥不同,這碗粥應該是單純用水煮的。但大概是為了照顧她這個“病號”,裡麵加了些奶酪碎,整碗粥除了奶酪味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鹹味。

雖然粥的味道有些寡淡,有些麥粒不知是沒有完全脫殼還是混了沙子有點硌牙外,眼前這碗食物遠比菲麗絲的預期好很多。

恰在此時,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鐘聲。不久,窗外又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坐在桌邊的兩人都忍不住循著聲音伸長脖子往外看。

她們所在的這座房屋建在一個斜坡上,從外門的那邊算,自己現在是在一樓。但從餐桌這邊的窗戶往外張望,窗口距離傾斜的地麵有將近一層的距離,也可以算是“二樓”。

於是,從菲麗絲的角度看,正好能看到一群人正整齊從斜坡的下方走上來。

為首的是一位身穿黑色祭披,像是神父模樣的人。

緊跟在後的是兩位穿著黑衣、手持蠟燭的男人,大步向前走的同時神色莊嚴地目視前方。

與他們神色截然相反的是跟在其後一高一矮兩位男士。

高的那位留著修剪得當的胡須,看上去已經是個中年人。稍微矮一些的要比中年人年輕一個輩分,看上去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此時兩人臉上都寫滿了相似的悲傷。

至於他們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兩人身後的那口披著華美棺罩的巨大棺材似乎說明了一切。

“聖母在上……派勒烏索大人居然親自為他送葬,看來外麵說他們關係很好都是真的。”

卡特琳娜看清那是送葬隊伍後立刻做出了祈禱的手勢,默念了幾聲祈禱詞,等到棺材過去才坐回椅子上,繼續梳起手中的羊毛:“派勒烏索大人也是真可憐。聽說那位老先生是死在回來的路上意外遇到了匪徒,他們連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

菲麗絲最後看了眼跟在棺材後的超長送葬隊,跟著坐回椅子。

“您知道去世的那位是誰?”她刻意忽視了對方提到的陌生名字,轉而直接詢問起亡者的身份,“派勒烏索大人是他的親屬?”

“哦當然。那位老先生可是派勒烏索大人的親伯父,聽說還曾是阿斯卡大學裡最有聲望的教授,隻是早年因為一些事被自己的父親逐出了家族……”女人一邊梳著羊毛一邊嘮家常般隨口說道,“但說到底都是一家人。老派勒烏索都去世多少年了,派勒烏索大人又與他伯父關係很好,最後不還是讓他披著家族的徽章下葬了?”

雖說已經嫁為人婦,可卡特琳娜看上去也隻有十七八歲,一旦開始說起八卦,之前表現出的穩重頓時蕩然無存,連聲音都跟著輕快起來。

菲麗絲靜靜聽著她說完,眉頭卻跟著皺起來。

“派勒烏索”這個名字她確實沒聽過,但“阿斯卡大學”中的“阿斯卡”聽起來有些耳熟。隻是一旦仔細去想,那一點點熟悉感又像流沙般從手指間溜走了。

另外,這個世界居然已經出現大學了,就是不知道那是不是她印象中熟悉的那種大學……

抱著越來越多的疑問,菲麗絲很快便把眼前的粥喝完。

卡特琳娜是個很稱職的看護。確定她不再頭暈,一個人待著也沒關係後便收了碗將其清洗乾淨,返回後又詢問她要不要去樓上自己的房間玩娃娃。

直到此時,菲麗絲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在睡的床並不是自己的。

大概是那位“馬西莫大師”需要時刻照顧孫女,上下樓終究不方便,這才讓她一直睡在一樓的床上。

菲麗絲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也不能確定原本的那個“小菲麗”去了哪裡……但既然來都來了,就算是為了找到這個小孩原本的靈魂,她現在也要努力好好活著。

既然要活著,那就要儘量多了解周圍的情況。

再次向麵前的女人道過謝後,女孩扶住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樓梯把手,一點點移到樓上,很快便在三間房中找到了那間名義上屬於自己的房間。

比起樓下那張除了被子和枕頭什麼都沒有的床,樓上這間房明顯更有孩子生活過的痕跡。

床頭放了一隻被|乾草填滿的亞麻布娃娃,摸起來也有點紮手,抱著更是沒有棉花的柔軟,但考慮到娃娃身上的針腳很細密整齊,身上也很乾淨,應當很受原主人的喜歡。

除此之外,床尾放著一隻小箱子,裡麵裝了幾隻木頭雕刻的人偶和動物擺件,類似陀螺的玩具,以及意義不明的小石子和鳥的羽毛……雜七雜八的物件裝滿了箱子,看上去都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可所有的木頭製品都被磨得很光滑,完全沒有尖銳的棱角,僅從這點也能看出其中的細心。

這應該是個被家人很好照顧長大的孩子。

菲麗絲看了看木陀螺上刻著的“f”,又看看自己沒什麼繭子的手心,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醒來時聽到的種種,頓時有種五味雜陳的感覺。

握著木陀螺,菲麗絲坐回到自己的床上,忍不住去描繪這間房間原本主人的模樣。

她能突然從黑衣修士身上看到了類似“惡鬼”的東西,那這位“小菲麗”,是不是也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所以“她”才會有那樣反常的舉動……所以,儘管“她”很害怕,卻還是想要把那種臟東西從彆人身上驅趕走,這才會去抓那個男孩的衣服、才會朝他扔石頭。可彆人看不到,這才會覺得“她”瘋了……

想到這,菲麗絲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事情已經發生了,繼續爭論當時誰對誰錯對此時的她沒有任何幫助。

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具身體裡的人已經換了一個,應付一個與“她”不太熟的人還可以,可再過幾個小時小菲麗的祖父可就要回來了,到時候她到底該怎麼表現?

是要把真相全盤托出,還是先瞞著對方靜觀其變?

兩者都有相應的風險,她一時還真說不準哪個是更好的選擇。

她還記得自己即將昏睡前那位“馬西莫大師”說過的話。

如果她的猜測沒錯,小菲麗應當是把自己能看到“鬼”的事告訴過自己的祖父……如果她要假扮小菲麗,那她到底該不該把自己看到的實話實說?

陷入糾結的菲麗絲捏著陀螺倒到床上,眼神空洞地看向房頂。

也不知是用腦過度還是頭上的傷還沒好,她突然感覺頭上有點癢,習慣性伸手抓撓了一下。

這原本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動作,可指尖傳來的詭異觸感讓菲麗絲心尖一顫,猛然坐起身。

她感覺,自己剛剛好像捏爆了什麼。

收回手仔細看,手指上的痕跡也證明了那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心中隱隱冒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想……但由於那實在太過恐怖,菲麗絲反而在大腦宕機的情況下再次伸手摸向自己的頭頂,摩挲片刻後兩指突然收緊。

看清手中捏著的、還在蹬腿的虱子,菲麗絲腦中驟然傳出某根弦繃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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