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灰袍修士1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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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瓦托雷修士的出現讓現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繼而是一連串激動的歡呼。

「對對、我們還有薩瓦托雷修士!」

「有救了……岡瑟,奎西!你們都聽到了吧?薩瓦托雷修士會來救你們的!」

圍攏過來的人中,領隊福瓊先生無疑是最激動的。

菲麗絲跟上來時他已經滿臉淚水地跪到地上,用那雙形似香腸的手緊緊握住老修士的手。

“請您救救他們,救救加利爾,他是我最重要的表弟……如果不是要照顧整個隊伍,我也不想拋棄他啊!”

聽著他的哭喊,菲麗絲隻覺得一股怒意從胸腔湧向頭頂,在大腦做出判斷前身體已經衝到了兩人之間。

“他既然對你這麼重要,為什麼你不————唔!”

嘴被人從後捂住,菲麗絲本還想掙紮,卻聽到腦後傳來一聲歎息。

“彆這樣,好孩子……這是我該做的。”

他另一隻手按在了女孩的肩膀上,明明看上去沒有使力,卻讓掙紮的動作停止了。

“您不需要這樣。照顧病患是我作為那圖拉會修士該做的,沒有您的請求我也會做……隻是我已經答應過其他人,我必須把這孩子安全送到科冬的帕提恩提斯修道院。”

老修士從口袋裡取出一封信,環視一圈,最後扶起跪在地上的福瓊先生。

“我需要您向吾主起誓,不管我能不能從那扇門出來,您都要把這孩子和這封信交給科冬鎮的倫傑院長。”

“我、我保證!”

福瓊先生雙手接過信,鄭重保證道:“我向父神、聖母和英靈發誓,隻要我的隊伍裡還有一個人活著,就一定會把他送到科冬。”

直到房門在眼前關閉,菲麗絲感覺自己僵直的四肢和舌頭終於能動了。

可她依然站在那裡,緊緊盯著那扇門沒有離開的意思。

“……跟我走吧,孩子。”

福瓊先生走到她身邊,微微俯身拍拍她的肩膀:“我答應了薩瓦托雷修士會照顧你就會做到……”

感受到肩膀處傳來的力道,熟悉的焦躁湧上心頭。

菲麗絲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回到了與卡西莫道彆的那個午後,喬瓦尼大師也說過類似的話。

自從來到這個糟糕的時代,她似乎就變得格外膽小。

有時她會覺得自己正站在獨木橋上,兩側皆是萬丈深淵,前方被濃鬱的黑霧遮掩,後方又有狂風推搡。

她能做的,隻有順著風向,被迫拖起發抖的雙腿一點點往前挪。

但這樣不行。

身後的風已經越來越大,如果她不儘快走到橋的對岸,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被狂風推入深淵……那她這樣每日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就都失去了意義。

菲麗絲深吸一口氣,終於將視線移向站在身側的男人。

“福瓊先生,您確定身上出現瘟疫症狀的隻有這三個人嗎?”她仰起頭,儘量壓低聲音問道,“會不會有人也出現了症狀,但因為症狀較輕,又害怕被拋下而沒有說出來?”

“當然沒有!我們好幾個人一個屋,要是長了那東西或者發燒,其他人都會看出來!”

跟在福瓊先生身後的青年聽她這麼說趕緊高聲辯解了一句,又趕忙看向已經麵露懷疑的領隊:「這是真的,先生!您不信我們可以現在脫了衣服給您看,這種要命的事我們怎麼會瞞報啊!」

“如果其他人都沒有,那為什麼偏偏是這間房裡有人得了疫病?”菲麗絲繼續問道,“這幾天大家都住在這裡沒出門,旅店裡除了我們沒有再接待其他外麵來的人,吃的東西都一樣……那他們是怎麼染上瘟疫的?”

被她的話指引著,福瓊先生和其他人也從疫病的慌張中冷靜下來,跟著麵露疑惑。

然而其中有一人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臉色忽地變得很不好看,隨後快速走到福瓊先生身邊耳語了兩句。

「…………那個管不住下半身的蠢貨!」

聽完屬下的彙報後,原本一直看上去很好說話的福瓊先生突然暴怒,指著木門大罵道:「奎西·德阿圖特!你最好祈禱就這麼死在裡麵,否則我必要親手閹了你這個雜種!」

此話一出,門內門外都知道怎麼回事了。

門外還好,大家隻能隔著門咒罵那個把疫病帶進來的家夥,門內的另一個被牽連的、名叫“岡瑟”的大塊頭就沒那麼好說話了,沒過多久裡麵就傳來一陣毆打和求饒聲。

“不要打了!這個疫病可能會通過血液傳染!”

菲麗絲沒想到事情會突然失控,趕緊在門邊喊道:“你要是把他打出血,可能本來沒事都要出事——”

沒什麼比死亡威脅更有威懾力,很快門內的毆打聲就消失了,隻剩下隱約的呻吟聲。

“……你說的是真的?這病會通過血液傳染?”

福瓊先生雙手將菲麗絲的肩膀掰過來,臉上難掩驚喜:“是薩瓦托雷修士發現的嗎?”

“嗯……”菲麗絲大腦飛速運轉,麵上猶豫著點頭,“是之前在維利斯,薩瓦托雷修士和另一位照顧過很多病患的修士討論時說過,那些腫包最開始也不算大,有點像被蚊子叮咬後留下的蚊子包,就是更大一些……除了那些會吸血的寄生蟲,我想不到還有什麼蟲子會主動叮咬人。”

福瓊先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當時薩瓦托雷修士是怎麼給那位修士治療的?”

有他這一問,一切都好辦了。

這一路下來,儘管沒有跟本人麵對麵說過多少話,菲麗絲也從彆人口中聽到不少有關這位領隊的信息。

福瓊先生確實是個自私自利、趨炎附勢且很會溜須拍馬的商人,但他也有一個優點——那就是注重名聲。

按照弗朗西斯科臨走前為她提供的小道消息,福瓊先生近些年為了能成為呂得三級會議的參會代表,不但經常給呂得城內的教堂捐錢,還公開在大街上給乞丐發放食物。

而不管是幫助一位灰袍修士救人,還是幫助一位灰袍修士完成心願,都會是個很好的“演講素材”……

於是,扯著“薩瓦托雷修士”這麵能引發“神跡”的大旗,菲麗絲不但讓商隊內的所有人都進行了一遍衛生清潔,最大限度消滅身上的寄生蟲後儘量待在自己的房間不要外出。

然後她拿出了之前剩下的柳樹皮,讓人煮了送給發燒的那人喝下,並要求必須給被關在“隔離室”的四人定時準備食物和熱水。

隻是後者還可以用錢解決,要杜絕身上的寄生蟲實在是件難辦的事。

人能用洗澡洗頭和換衣服暫時清除一部分的寄生蟲,但大環境實在太肮臟,消滅了身上的跳蚤也會從彆的地方跳過來……

「其實我有段時間沒在頭發裡捏死過虱子了。」菲麗絲聽到有人這麼跟身邊人說道,「這次我都一個多月沒洗澡了,也就最近幾天捏死了兩隻還沒來得及吸血的。」

「我也是!感覺是出了意圖恩諾半島之後頭皮又開始有點癢……」

「估計是之前船上的,那些被褥臟的要命……」

菲麗絲順了順已經長長了點的頭發,沉默走到一旁。

“……聖那圖拉會向動物傳教的傳言,說不定真的。”

她捏住發尾,看向飄在半空的幽靈:“我之前就一直在懷疑……也許薩瓦托雷修士沒有說謊,聖那圖拉真的可以與動物溝通,因為他也有相同的能力。”

聞言,派勒烏索教授不由麵露震驚:“這、這怎麼可能?除了聖那圖拉外我從沒聽說有這樣的人啊!就算是聖那圖拉,那什麼向動物傳教的說法也隻是個傳說……”

“沒聽說不等於沒有。”菲麗絲指向自己,又指指對麵的幽靈,“在遇到我之前,你見過能與幽靈說話的人嗎?”

派勒烏索教授噎住一秒,隨即又發出第二輪質疑:“那你有什麼依據?就因為這些人身上的虱子少了,你覺得是他跟‘蟲子兄弟’溝通的結果?可在那之前你就開始天天用篦子梳頭了,我也沒見你梳出一隻虱子啊?”

菲麗絲再次沉默下來。

她對此也有個猜想,可那猜想實在不好印證,想要最準確的結果就隻能打直球親口去問……

這次還來得及。

“隔離屋”中目前隻有一個出現瘟疫症狀的人,雖然其中一個人被揍了情況不明,但那個揍人的“岡瑟”菲麗絲還記得,正是之前在船上第一個爭著教她羅蘭語的絡腮胡男人。

岡瑟現在還沒有出現症狀,也許是潛伏期不能放他出來,但他身體看上去確實不錯,應該能給薩瓦托雷修士搭把手。

至於會不會有跳蚤帶著病菌從門內出來,叮咬負責門外站崗的人……在經過一段激烈的思想鬥爭後,菲麗絲決定犧牲掉自己維持了一路的正常人形象,抱著慷慨就義的決心走向那兩個守門人。

“我之前跟薩瓦托雷修士學過一點能阻止蚊蟲靠近的祈禱詞,你們願意讓我試試嗎?”

兩個守門人也是教過她羅蘭語的“老師”,之前又親耳聽到這孩子是要送到修道院,說不定還是個小修士預備役。

因此,即使他們都覺得“能阻止蚊蟲靠近”的祈禱詞聽上去很扯,還是爽快答應了。

然後,他們就看到那還不到他們胸口的小孩深吸一口氣,突然憤怒地做出各種奇怪的手勢,同時朝兩人大吼了一連串聽不懂的話。

守門人:…………

就算沒聽懂說了什麼,人生經驗也讓他們覺得比起祈禱這更像是在罵人,而且好像還罵得格外臟……

“好了,這樣應該就行了,希望能好用……”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那小孩又變戲法般換上熟悉的笑臉,朝他們揮揮手:“如果你們要換班也請告訴我一聲。不管有沒有用,試試總是更保險。”

“……你剛剛那真的是在祈禱?”

等菲麗絲下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派勒烏索教授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出與樓上兩個守門人相同的疑問:“你說的那是什麼語言?我怎麼一句都沒聽懂?”

他當然聽不懂,這裡沒人聽懂七百年後帶著新大陸口音的現代馬黎語。

至於內容……不過是些她在日常梳頭時對可愛小昆蟲產生的關切問候罷了,還是不要說出來汙染老年幽靈的耳朵和心靈比較好。

“不算祈禱,但有用不就行了?”

她重重呼出一口,抬頭看向天花板。

菲麗絲不信神。

過去她見過太多例子。神沒有給公認的壞人帶來懲罰,也沒有讓善良無辜的人得到任何好處。

就像那個曾經在深夜給她開門、給予她幫助的鄰居。

那是一對虔誠的老夫婦,因為經常做義工、熱心幫助周圍所有人,所以即使天天把“吾主”掛在嘴邊也沒人會反駁或討厭他們……可就是這樣兩個純粹的好人,最後居然是因入室搶劫丟掉了性命,而犯人至今都沒捉到……

如果這個世界真有神明,祂怎麼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發生?

如果祂真的如此殘忍,那用心侍奉這樣的神明又有什麼意義?

菲麗絲盯著天花板,突然發出一個短促的笑聲。

“我從來不信這個世界有神,派勒烏索教授……神從來沒幫過我,也沒善待幫助過我的人。”

她看向麵露詫異的幽靈,嘴角勾出一個自嘲的苦笑。

“但如果……如果薩瓦托雷修士真能平安從那扇門中出來,那我想,我也不是不能信一下他相信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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