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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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攬清殿裡隻剩秦雋和龍心婆婆。

昏暗的大殿內,什麼都看不分明,但這位老人的眼睛卻亮如炬火,黑暗中的一切在她眼中都無所遁形。

蒼老的軀殼無法阻礙依舊鮮活的靈魂,但再厲害的修士也無法阻止生命的流逝。

若想跳出天地輪回,真正求得大道長生,唯有飛升一途。

在這個世界,一旦成為修士,人體衰老的速度就會大大減慢,直至修煉到煉神還虛的大境界,衰老才會徹底停止。但當氣數耗儘之時,若修士仍舊參不破天外天的道法,死亡便不可阻擋,天人五衰之兆隨之而來,修士的生命也將走到儘頭。

現在龍心婆婆的臉上,已經出現了五衰之兆。

“讓秦姑娘見笑,小白實在是個不成器的孩子。”

龍心婆婆雖然蒼老,但氣息沉穩圓融,並未像尋常末路修士那樣氣息渾濁紊亂。她的修為深不可測,起碼在八渡修士往上。秦雋這具身體在金丹被剖之前,也不過才六渡修士而已。

在這個世界,修煉就是渡過一重又一重的劫難,因此每渡過一劫,修為、境界便更進一步。依據遠古大能留下典籍記載,常言“道途有九難十劫”,後世修道者因此將修煉分為渡十劫,又稱修士十渡。

渡過十劫,功德圓滿,飛升成仙。

所以修煉成仙又有十渡成仙的說法。

到龍心婆婆這個年紀,確實很難再有進益。天人五衰,已是時日無多的象征。

所以想在自己離開之前,為孫子找到一條穩妥的退路。不然就憑魔宮現在的狀況,日後的龍浪白可能就是沒有相父還無人可用的阿鬥。

龍心婆婆說:“秦姑娘,在下龍心,是魔宮宮主,今日將宮主令傳與你,望你代管魔宮,保我孫兒一世無憂。”

真奇怪。不論是龍心婆婆,還是係統,永遠都在自說自話地給她安排某項任務和使命,好像默認她一定會同意一樣。

“龍心婆婆,為何覺得我會同意?”

龍心婆婆沒有急著回答,沉穩平和的目光落在秦雋身上。女子長身玉立,狹長美麗的眼睛仿若凍著霜花的長刀,她明明修為儘失毫無自保能力,但站在這兒,就讓你覺得她一定還有底牌。

龍心婆婆咳了一聲,“你想做的事情需要這個身份。小白不懂事,他做不了主,剩下的堂主們現在心思各異,隻憑小白對你的信任壓不住他們。”

係統:“建議宿主儘快同意,有助於任務推進。”

秦雋沒搭理係統,對龍心婆婆說:“要求。”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身為魔宮的掌權者,龍心婆婆也不會這麼好心就把宮主令拱手相讓。

“第一,照顧龍浪白,百年之內必保他性命無憂,助其成長,現在他有二渡修為,百年之後,起碼要達到五渡水準。”

若說百年之內的六渡修士尚且對天賦有所要求,那麼五渡確實能夠憑努力達到這個水準。

秦雋點頭,應下了。

“第二,管理魔宮,百年之內魔宮不能跌落如今的位置,魔宮所有門人,不可無故遣散、死亡,若有變動必須妥善安置。”

從她查賬的情況來看,魔宮目前的底子大概還能吃五十年左右,但五十年之後,若繼續這樣渾渾噩噩下去,恐怕就要在魔域中查無此宮了。

這不是什麼問題,秦雋繼續點頭。

“第三……”

龍心婆婆眼中有水光閃過,秦雋靜靜等著後話。

“如果小白做不到,能長成一個善良快樂的人也無不可。如果魔宮堂主沒辦法繼續維持百年和諧,至少給一個善終。”

良久,秦雋說:“好。”

龍心婆婆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秦姑娘,這不是容易的事,辛苦你了。”

“不辛苦,命苦。”秦雋平靜道。

職場上要拒絕感情牌,不然容易傷錢。

龍心婆婆:“……”頭一次見這麼不給麵子的年輕人。

龍心婆婆握住她的手,帶她催動魔宮的宮主令,“這是宮主令。比起小白手裡那塊,這塊令牌的權限更高,對魔宮其他令牌的控製更強。內裡輸入了魔宮所有正式門人的信息,你可以用它聯係魔宮任何人,同時也能知曉他們在魔宮的位置。”

秦雋挑眉,好一個快捷方便的即時通訊定位器,而且還是強製單向版,簡直比前司釘釘更令打工人深惡痛絕。

是個好東西。

“現在,我將你的真氣注入令牌,你就是它的主人了。在我的房間裡,有一團混元一炁,裡麵藏著魔宮所有人的一縷真氣。若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它能保你們一命。”

秦雋沒說話,天上從不掉免費的餡餅,隻可能掉砸死人的鐵餅。

係統興奮極了:“宿主宿主,這是個好東西,有混元一炁,能修你裂了的靈玉寶珠!”

緊接著,龍心婆婆說道:“持此令牌,若你對龍浪白出手,令牌會直接剿滅你的神魂。”

你瞧,還是要防備她的,這是每一個聘用職業經理人的家族企業的共同選擇。

又要用她,又不肯信她。一旦她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配合,就會用威逼來讓她合作。明明她唯利是圖,從來不做沒有好處的事情,為什麼不考慮直接給她把報酬拉滿?她這麼有契約精神的人,不僅會好好乾活,還會為甲方提供充足的情緒價值。

想要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吃草。不給馬兒吃草,還想讓馬兒趕快跑,就隻能被一蹶子掀飛再踩兩腳。

“從你拿到宮主令這一刻起,宮主令就在治愈你的身體,哪怕被剖掉靈根,你依舊能繼續做修士。”

甜棗有了,該一棒槌了。

係統:“請宿主不要用惡意揣測每一個人。”

“同樣,宮主令也能讓你修為儘失。”

係統:“……”

秦雋沉默一瞬:“龍心婆婆,你有沒有考慮過一件事情。我靈根被剖,偃月堂主仍在我手下走不過一個回合。宮主令治愈與否,對我沒有吸引力。”

來到這個世界,係統為了讓她趕緊乾活,馬不停蹄地修複她的身體,現在身體已無大礙,隻是少了一個修為聚成的金丹而已,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她本來就沒有靈根。

自然也不會在意會不會因為沒靈根而被人瞧不起。現在她整個人都是自己的靈根,係統那點電擊全被她存在身體裡,就等著什麼時候當大招放出來,再喊一句“十萬伏特”。

龍心婆婆臉色緊繃。

秦雋微微一笑,“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祝我們合作愉快。”輕輕握了下龍心婆婆的手。

“龍心婆婆,現在,麻煩在魔宮門人麵前宣布一下代理宮主的身份?”

秦雋抬手,宮主令自指尖垂落,在昏暗的魔宮大殿裡亮起瑩潤的微光。

映亮龍心婆婆臉上的每一道溝壑,寫滿滄桑的眼裡如有尖刺,釘在秦雋身上。

“好。”

……

天色昏黃,遠處的魔淵上空籠罩著不詳的紅雲,時不時大地就會震顫,噴薄的魔氣和帶火的飛星從天而降,讓瘡痍的大地更加遍體鱗傷。在白天與黑夜幾乎沒有差彆的魔域,溫度是感知時間流逝的唯一衡量。

溫度越來越高了,魔氣灼得皮膚發燙。

魔宮大殿外,三千門人靜候,誰也沒想到龍心婆婆會提前出關。

這女子到底什麼來路?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頂著越來越高的溫度,竊竊私語變成大聲抱怨。

“少主,到底怎麼回事?”

龍浪白也想解釋,可他也不知道殿內到底什麼情況。

他正欲開口,大門忽然打開。

龍心婆婆的聲音沉穩威嚴:“從今往後,秦雋就是魔宮的宮主!”

秦雋挑眉,她還以為龍心婆婆會加上代理二字。

所有人的目光彙聚到秦雋身上,這個美麗得過分的女子要成為他們的新宮主了?

比起七位堂主的麵色凝重,魔宮門人的反應平靜很多,上頭的改朝換代是上麵的風起雲湧,跟他們普通人沒多大關係,看看熱鬨得了,哪兒至於那麼忠心耿耿還想著拚命呢?

“我是秦雋。”

眾人屏息凝神,等著新宮主說出什麼振奮人心的話抽在他們早就不堪重負的肩上。

沒有了。

就隻有這四個字。

魔域乾熱的風吹過,卷起塵沙,一句廢話都沒有。

“管理層會議結束,現在是全體員工……門人大會。”秦雋說,“魔宮即將進行製度改革,凡入宮十年以上者,一律撰寫述職報告,詳細介紹個人情況以及過往業績。入宮十年及以下者,準備個人簡曆,介紹身世、能力、修為、興趣、愛好、特長等。魔宮董事……以及各部門負責人將根據你們的個人情況評定薪資等級,安排崗位任務。”

一片死寂,比方才的安靜更加充滿絕望的氣息。

述職報告……還有個人簡曆?怎麼認識的字放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裴焱舉手:“我有一個問題。”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這位敢於打破僵局的勇士身上。

秦雋定睛,怎麼又是裴焱?

“……說。”

裴焱:“我應該寫哪個?”

“你是管理層,同時剛滿十年工作年限,兩個都需要寫。”秦雋說,她準備結束會議了,在這種瑣碎的細節上浪費時間不是她的風格。

懶散的魔宮上下需要一條嚴厲的鞭子提效。

“我們呢?”黑壓壓的人群中,有一黑發少年發問,他們是剛來魔域還沒來得及正式加入魔宮的信任,現在還沒能經過審核,得到宮主令呢。

“新來的實習生一起準備個人簡曆,五日後交給龍浪白特助,十日後統一參加新員工入職培訓,培訓結束後進行考核,定崗定級。”

秦雋眼神掃過:“還有事嗎?”

問題和事情還有一大堆,但開口的勇氣卻沒多少。一群人挨挨擠擠站在一起,也不知道秦雋的到來到底是更加水深火熱,還是被拉出看不見明天的深淵。

“散會,有問題跟各堂主反饋,七日後周例會統一提報解決。”

秦雋轉身,寬大的衣袖在風中像翅膀,鼓動在夜裡,扇起一陣風,也不知會吹向何方。

三千門人站著不動。來魔域討生活的能有幾個善茬?當即有人在示意下直奔秦雋而來。

道道人影似亂箭齊發,從四麵八方而來。

秦雋抬手,輕笑一聲。

雷霆轟然炸響,比修士渡九劫時的天雷還要可怕。雷光中,所有飛撲而來的人都僵在半空,轟然墜地,身上電光流轉,動彈不得。

比係統的電擊可怕得多。

“龍浪白,職場內鬥是什麼處分?”

龍浪白下意識站直身子,語速飛快:“職場內鬥擾亂企業風氣,造成重大不良影響,職級降一,停薪一月。”

秦雋轉身離開,不著痕跡地擦掉唇角溢出來的血:“所有衝上來的人都記好了,等會兒把名單拿給我。”

龍浪白眨眼:“又我?”

……

魔域外圍,一支七人小隊悄無聲息出現在魔域邊界。

“稟寒星君,根據審訊撬出來的消息,天禦院的人就是在這裡剖了叛……秦真人的靈根。”

七人中有一身著鬥篷的男子,他緩緩往前,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秦雋曾經倒下的地方。

鬥篷下,是潔白的衣擺,沼澤的泥濘也無法玷汙分毫。

勁長白皙的手指自繡金的黑色鬥篷下探出,撈起泥漿,粘稠的泥漿瞬間化為齏粉。

泥漿中尚且殘留一分真氣。

秦雋確實來過這裡,線索也就斷在這裡。

一人稟報說:“寒星君,修士靈根散了,身體往往……”

往往也就散了。

下屬摸不準寒星君的想法,不敢多說。

蘇垣站起身,化為齏粉的泥漿從指縫淌下,又被吹散。風吹掉鬥篷的兜帽,露出一張仿若天山雪般聖潔的臉。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化成灰,也要把灰都找出來。”連聲音都像剔透的冰淩,“秦雋是淩霄宗的叛徒,即使死也該死在淩霄宗的土地。”

蘇垣緩緩握緊左手,衣袖中,手背上的靈紋正在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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