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地招!”
老朱又不蠢,當然明白這裡麵的道理。
要是人手充足的話,那琉璃鏡、雪糖和水泥都能向其他地方推廣,而不是受限於京師一處。
這一座座城門累積起來,不難推測流民的數量已達數萬之眾。而隨著十萬流民即將抵達,數目更是驚人。
老朱心裡估算,為了安置這些流民,棲霞鎮工業區不得不投入巨額資金實行以工代賑。
因此,他反複叮囑朱高熾不要過於吝嗇開銷,作為大股東,他對此並無異議,放手去招人便是。
產業規模得以擴張,不僅不會造成經濟負擔,反而能帶來盈利。
以工代賑,這些流民為工業區出力,實際上就是在為工業區創造財富。
招聘的流民越多,工業區的收益也就越豐厚。
而他朱元璋,可是工業區的大股東啊!
如此一來,不但解決了流民問題,而且還可以賺錢,簡直就是一舉多得!
確定了接下來的措施,朝廷也迅速展開了行動,工部前往棲霞鎮工業區建造屋舍。
兩天過後,朱高熾則帶著朱雄英來到了城外窩棚區,準備先行招一批人手過去。
康鐸親率羽林衛甲士嚴陣以待,刀劍儘皆閃爍著寒光成功震懾住了蠢蠢欲動的流民。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幾個餓得兩眼發紅的漢子踉蹌著向前撲了兩步,卻在甲士森然的目光中僵在原地。
這些人一個個都饑寒交迫,很想衝上前來,可是看了看披堅執銳的禁軍甲士,一個個手持著明晃晃的武器,時刻盯著大家,稍有異動,說不定立刻就被當場給殺了。
寒風卷著雪粒撲在流民窩棚上,王二狗縮在發黴的草堆裡,聽著肚子裡傳來的陣陣轟鳴。他攥緊最後半塊硬如石塊的窩頭,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
“也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有人出來施粥,前天吃了一頓飽飯,昨天餓了一天,我都快不行了。”
王二狗目光迷離地盯著城門的方向,腹中空空如也,饑餓感讓他頭暈眼花。他帶來的乾糧所剩無幾,前日裡,一場意外的施粥和分發饅頭讓他們大快朵頤,然而,昨日與今日,卻再無人出來施粥,他們隻得忍受饑餓的煎熬。
“我快要支撐不住了,若是當初不聽信那些話該多好。他們說京城容易進,什麼天子腳下,皇帝定會仁慈救助,沒想到竟是這樣的下場。”
同村的李二牛也附和著說,他身材魁梧,食量極大,但因家中有弟弟和妹妹需要照顧,為了減輕家中的負擔,他無奈成了流民。
此刻,他蜷縮在破舊的棉衣中,雙眼因饑餓而冒出了光。
看著眼前幾百號流民淒慘的景象,朱雄英臉色一陣黯然,經曆了這麼多後,朱高熾在他腦海裡麵砸出來的思想鋼印,越發變得堅不可摧。
“空談誤國!”
“腐儒誤國!”
此刻這兩句話突然在他腦海中炸響,比當日更清晰,更滾燙。
那些在書房裡反複誦讀的“民為貴”,此刻化作眼前這些皸裂的手、凹陷的眼。
他終於明白,所謂“治國平天下”,從來不是書上工整的蠅頭小楷,而是讓這些瀕死之人,能吃上一口熱飯,蓋上一床棉被。
腐儒們的“之乎者也”救不了蒼生,唯有腳踏實地,方能真正撐起大明的萬裡江山。
朱高熾對著一個羽林衛的將士點點頭。這個將士立刻會意,也是拿出一麵銅鑼,一邊敲打也是一邊大聲的說道:“都聽好了,棲霞鎮工業區招工了!”
“包一日三餐,提供住宿,每天還能夠領三文錢工錢,乾活賣力的話,工錢還可以更多!”
“想要來棲霞鎮工業區做事的,趕緊過來報名。”
羽林衛甲士的喊聲穿透風雪,窩棚區瞬間沸騰。
隨著銅鑼聲響,頓時幾百號流民一個個都趕緊看了過來,有些身強力壯的更是急速的衝了過來,以為這是有人要施粥發饅頭之類的。
王二狗手中的窩頭“啪嗒”掉在地上,他看著同伴李二牛眼中迸發出的光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沒想到竟然是有人要招工,這又是包一日三餐,還提供住宿,竟然還有幾文錢的工錢,頓時所有的流民都沸騰了,一個個立刻蜂擁而至。
“真的假的?”人群中響起質疑聲。
但饑餓早已磨平了流民們的理智,有人抄起破碗就往聲源處衝,帶動整個窩棚區如煮沸的開水般翻湧。
“我去!”
“招我,我也願意去!”
“我乾活最賣力了,招我啊!”
流民們一個個都圍上來,爭先恐後,生怕自己不能被選上,這樣的好事情,以前聽都沒有聽說過。
李二牛被人流擠得貼在木柵欄上,腰間破布纏著的半塊凍硬的窩頭不知何時被扯走。他望著不遠處高懸的招工榜,“包食宿,日結三文錢”幾個朱砂大字在暮色中刺得人眼眶發燙——這抵得上他在李老爺家做半月長工的收入!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縱然是賣身為奴,也有大把、大把的人願意。更彆說這包吃住,還有工錢的好事情了,這絕對不能錯過。
“不要擠,都不要擠!”
“排好隊,大家排好隊,這一次我們招收的人手非常多,大家儘管放心。’
一看這架勢,羽林衛將士一個個都嚇了一跳,立刻拔刀震懾人群,銅鑼士卒趕緊敲起了銅鑼,大聲的說道。
聽到將士的話,大家也算是鬆口氣,一個個都趕緊排好隊,等著東家這邊招人。
“我去!我能扛兩百斤!”一個精瘦漢子扯開露出胸膛的單衣,凍得發紫的皮膚上還留著鞭痕,“去年在礦上乾活,東家說我是把好手!”他的吼聲淹沒在更嘈雜的叫嚷中。
幾個婦人抱著啼哭的孩子擠在人群邊緣,裙擺沾滿泥雪,卻死死護著懷中的嬰孩。
突然,隊伍出現劇烈騷動。
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像頭蠻牛般橫衝直撞,粗糲的手掌揪住前排婦人的發髻:“讓開!老子先報!”
婦人慘叫著被拖出隊伍,懷中的繈褓摔在雪地裡。
周圍流民本能地後退,卻無人敢上前阻攔。
朱高熾眼底寒芒驟現,對著身旁的康鐸努了努嘴。
這位隨父征戰多年的將門子弟心領神會,立刻大步上前一腳將漢子踹翻在地上,腰間戰刀出鞘時隻帶起半道寒芒。
下一刻,漢子的脖頸突然飆出三尺血柱,頭顱滾落在雪地上,圓睜的雙眼還保持著驚愕的神情。
鮮血瞬間染紅積雪,整個招工現場陷入死寂。
朱高熾瞥了眾人一眼,眼神卻比康鐸的刀刃更冷。
“再有擾亂秩序者,此為下場!”
原本亂哄哄的流民,立刻變得乖巧無比,老老實實地排起了長隊。
“排好隊,人人有活乾!”羽林衛甲士用刀柄敲擊盾牌,沉悶聲響震得流民們耳膜發顫。
當銅鑼聲再次響起時,流民們如夢初醒,方才的瘋狂化作井然的隊列,有人甚至自發維持秩序。
“讓帶孩子的先!吃飽了才有力氣乾活!”
暮色漸濃,登記處的火盆將“棲霞鎮工業區”的木牌映得通紅。
拿到竹簽的流民們捧著滾燙的米湯,看著碗底沉澱的碎米,有人突然跪地對著工坊方向磕頭,額頭在凍土上磕出血痕也渾然不覺。
見到這一幕,朱雄英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英哥兒,看見了嗎?”
朱高熾的聲音響起。
“百姓子民的要求從來都很簡單。”
“那就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