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覆滅!
北疆平定!
哪裡還有立功的機會?
常茂與康鐸頓時陷入了沉思。
大明最大的外敵,無非就是盤踞漠北的北元,這些年朝廷的大軍多半圍著他們打轉,才有了無數戰功可立。
一旦北元徹底覆滅,漠北納入版圖,剩下的不過是些邊地小股匪患,最多派些地方衛所去清剿,哪裡還需要動用大軍?
到那時,他們這些等著建功的將門子弟,怕是連戰場的邊都摸不著,更彆說像父輩那樣靠著大戰功彪炳史冊了。
朱高熾自信十足,笑道:“這一戰若是成功覆滅北元,那將徹底剪除草原之患,接下來至少二三十年之內,北疆再無大的戰事,大明也將會步入一段休養生息、平穩發展的時期。”
“這對百姓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能安安穩穩過日子,不用再受戰亂之苦。可是對你們而言呢?二三十年過去,你們都多大年紀了?難道要等到頭發花白,再去跟後輩搶那點微不足道的軍功?”
聽到這話,常茂與康鐸隻覺得身子一顫,心臟都仿佛被人狠狠攥在手中,快要喘不過氣來。
正如朱高熾所說,北疆無戰事,對百姓子民而言是天大的喜訊,可對他們這些勳貴子弟而言,卻是讓人絕望的噩耗。
出身將門,骨子裡便刻著征戰沙場的烙印,家族的榮耀、自身的價值,都係於戰功之上。
若沒了戰場,沒了軍功,他們這些靠著父輩蔭庇的子弟,遲早會淪為朝堂上的邊緣人,先輩掙下的爵位與榮光,也隻會在歲月中漸漸褪色,最終淪為旁人眼中的紈絝之輩,這是他們絕不能接受的結局。
更何況,他們二人還很年輕啊,都是三十來歲,正值筋骨強健、精力充沛的巔峰時期,一身武藝經多年打磨,早已不遜色於軍中任何將領。
這般好身手、好年紀,本當在戰場上揮灑熱血、搏取功名,又怎麼甘心困在京城,日複一日地消磨光陰,讓一身本領漸漸荒廢,最終成為史書裡一筆帶過的平庸之輩?
這份不甘如烈火般在心底燒得愈發旺盛,幾乎要衝破胸膛。
常茂狠狠一拳砸在地上,震得塵土飛濺,甕聲甕氣地開口道:“高熾,老子跟你乾了,這次北伐我一定要去,誰都攔不住我!”
要知道當年他爹常遇春與徐達統帥大軍北伐,何等威風——先攻克元大都(北平),將元廷趕回漠北;又乘勝追擊,攻克元上都開平,追得元順帝倉皇逃竄,幾乎覆滅蒙元。
可就在那最關鍵的時刻,常遇春卻自開平率師南歸途中暴卒於軍中,未能親眼見證蒙元徹底覆滅,這成了常家兩代人的遺憾。
如今有機會替父親完成未竟之誌,常茂說什麼也不會錯過。
脫了,成功說服一個。
朱高熾又看向了康鐸,後者臉色一陣陰晴不定,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明顯還在遲疑之中。
“小鐸子,你擔心個錘子啊!”朱雄英在一旁看得著急,忍不住開口勸道,“咱們上次瞞著陛下溜去遼東戰場,回來之後你不也沒受什麼重罰嗎?陛下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咱們是想建功立業。”
“隻要此次能去北伐戰場,真刀真槍立下軍功,就算到時候陛下怪罪私自離京的過錯,咱們照樣可以功過相抵。可你這位蘄春侯,卻能借著這場大戰打出赫赫威名,讓蘄國公府的旗號在北疆再響起來,這不比守著爵位混日子強百倍?”
聽到這話,康鐸頓時眼睛一亮。
對於軍功戰功,他其實並不十分在意,畢竟早已憑著父蔭承襲了蘄春侯爵位,在大明的勳貴體係裡已是高位,再多的軍功也未必能晉升為公爵。
相反,康鐸更在意的是,不能墮了蘄國公康茂才的威名。
他父親康茂才當年為大明開國立下汗馬功勞,是公認的開國元勳,若是自己這一輩毫無作為,豈非要讓世人覺得康茂才英雄一世,卻養出個隻會守著爵位的窩囊兒子,讓蘄國公府的名聲在自己手裡漸漸敗落?
這份顧慮,遠比軍功本身更讓他難以釋懷。
朱高熾默默向朱雄英豎起大拇指,隨即轉向康鐸,展開了乘勝追擊。
“其實想要立功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甚至有機會立下不世奇功!”
此話一出,常茂與康鐸頓時都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不以為然。就憑他們幾個,既無大軍統帥之權,又缺嫡係兵馬,還想立下“不世奇功”?
這未免太不切實際了。
“高熾,難不成你還想帶著我們幾個,去活捉那北元大汗?”常茂大笑著開口道,隻覺得這想法荒唐得好笑——北元大汗身邊護衛重重,便是徐達、李文忠親率大軍圍剿都未必能成,他們幾個簡直是異想天開。
“為什麼不可能呢?”朱高熾笑著反問道,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話音一落,全場皆寂。
常茂與康鐸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張著,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位胖殿下——活捉北元大汗?
這等連徐達都未必敢說的話,他竟說得如此輕巧?
就連一旁的朱雄英也有些傻眼,趕緊湊到朱高熾耳邊,壓低聲音提醒道:“高熾,咱們可彆吹牛逼嗷……這可不是遼東那小打小鬨,真要鬨砸了,誰也保不住咱們。”
還活捉北元大汗?
你丫怎麼不上天呢!
朱高熾也不廢話,隨手從武器架上取了一柄匕首,就在地上畫了起來。
“都過來看看,朝廷此次想要畢其功於一役覆滅北元,那定會出動大批騎軍分兵進剿。依我看,至少會有幾路大軍協同——比如一路由徐達統領,直插嶺北,奔著北元的和林帝都而去,正麵擊潰其主力;另一路大概率由李文忠或馮勝率領,要麼出居庸關,要麼從遼東之地出發,向西發動奇襲,切斷北元的退路與補給線,讓他們首尾不能相顧。這幾路大軍一動,北元必然會調集所有力量應對,後方定會出現空隙。”
“值得注意的是,脫古思帖木兒可不像他老子愛猷識理答臘,後者雖說大勢已去,至少還有黃金家族骨子裡的血性,敢與大明硬拚幾場;可前者就是個混日子的窩囊廢,遇著戰事隻會想著退縮逃竄。更關鍵的是,脫古思帖木兒手下早已沒有王保保這等能鎮住場麵的柱石大將軍,麾下那些部落首領各自為營,心思根本不齊,說是一盤散沙也不為過——這樣的對手,本就有機可乘。”
朱雄英三人聽得連連點頭,對此很是認同。
“那麼換位思考一下,”朱高熾笑問道,“如果你是脫古思帖木兒,獲悉明軍又再次大規模北伐,而且矛頭明擺著是奔著自己來的,那你會怎麼做?”
怎麼做?常茂與康鐸幾乎同時在心裡給出答案——那當然是跑啊!
以脫古思帖木兒那怯懦性子,見明軍勢大,必然不會正麵硬扛,隻會帶著部眾往更北的荒漠草原逃竄,隻求避開明軍鋒芒,哪還敢留在原地等死?
這念頭一出,兩人忽然明白了什麼,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亮光。
“沒錯,他會跑!”
朱高熾將匕首狠狠插進地上。
“而這就是我們立下不世奇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