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魚咯!”
隨著又一批魚被吊杆吊上甲板,有將士忍不住高聲吆喝,引得所有人都轉頭望去。
隻見剛被倒在甲板上的魚群裡,一條條金黃的大魚正在撲騰,陽光下,它們的鱗片像鍍了層金粉,晃得人眼暈——竟是滿滿當當的大黃魚和小黃魚。
“這魚看著就金貴!”朱雄英蹲下身,伸手碰了碰一條足有手臂長的大黃魚,那魚鱗滑溜溜的,在掌心蹭出一片金光。
朱高熾看著這景象,心裡卻泛起一陣複雜的滋味。
他清楚記得,後世的渤海、黃海一帶,大黃魚曾是最尋常的海產,可架不住年複一年的過度捕撈,到後來竟成了瀕臨滅絕的珍稀物種。
市麵上一條一斤重的大黃魚能賣到上千文,若是遇上十幾斤的大家夥,更是能拍出天價,尋常百姓連見都難得一見。
可眼下呢?網裡的大黃魚條條壯碩,三四斤重的比比皆是,十幾斤的也不稀奇,魚鱗泛著天然的金黃,真像撒了滿地的碎金。
“這些魚,在市集上定能賣出好價錢。”王弼在一旁笑道,“尋常人家買條小黃魚嘗嘗鮮,富商大戶見了這大黃魚,怕是要搶著出價。”
朱高熾點點頭,卻又補充道:“雖是好東西,卻也得記著——這海產再豐饒,也經不住無度索取。”
“往後得定個規矩,多大的魚能捕,什麼時候該歇網,都得說清楚。不能讓後世子孫,再為一條魚發愁。”
說著,他撿起一條小黃魚,對周圍的漁民喊道:“瞧見沒?這金燦燦的魚,就是銀子!但這海,得細水長流地用——咱們既要掙眼下的錢,也得給子孫留口飯吃!”
漁民們聽得連連點頭,看著滿地的黃金魚,眼裡既有歡喜,也多了幾分掂量。
除了大黃魚,拖網裡還裹著不少寶貝:尺來長的帶魚銀亮如刀,在甲板上彈來彈去;梭魚青黑的脊背泛著光,力氣大得能蹦起半尺高;黑頭魚圓滾滾的,甩著尾巴濺得人滿身水;還有烏賊和馬鮫魚,一條比一條壯實,在魚堆裡扭來扭去,攪得滿甲板都是活氣。
更妙的是網底還混著不少蝦蟹貝殼,青灰色的海蝦蹦得老高,巴掌大的海蟹舉著螯鉗張牙舞爪,像是在發脾氣;扇貝和海螺被壓在底下,偶爾探出觸角動一動,透著股新鮮勁兒。
連魷魚都比尋常見到的大上一圈,通體透亮,在陽光下泛著粉白的光。
“好多魚啊!”一個年輕將士看得眼睛發直,伸手想去碰那揮舞螯鉗的海蟹,被旁邊的文吏一把拉住。
“你看這個頭,比市集上賣的大了一倍都不止!”
“還有這些,好些魚我都叫不上名來,真是開眼了!”
眾人圍著魚堆嘖嘖稱奇,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一批批魚獲被從拖網裡分撈上來,每次都能引出一陣驚呼——無論是數量、個頭還是種類,都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到後來,甲板上的魚堆得像座小山,連艙底都快堆滿了,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海腥味,卻沒人覺得難聞,反倒像聞著了銀子的味道,心裡頭甜滋滋的。
朱高熾看著這熱鬨景象,對朱雄英道:“你瞧,這就是大海的饋贈。隻要肯想辦法,肯下力氣,還愁沒飯吃、沒銀子賺?”
朱雄英笑著點頭,腳邊一條馬鮫魚猛地蹦了一下,嚇得他往後躲了躲,隨即又忍不住笑起來:“這哪是饋贈,簡直是把聚寶盆搬到船上來了!”
“太多了!這一網下來,少說也有幾萬斤魚,”一個將士一邊用草繩把魚串起來往魚艙裡送,一邊跟身旁的人笑道,“就憑這收成,往後單靠出海捕魚,也能發家致富啊!”
另一個將士擦了把臉上的海水,接口道:“可不是嘛!以前總覺得土裡刨食才踏實,現在看來,這大海裡藏著的寶貝,比地裡的莊稼還金貴。往後有這拖網法子,誰還愁沒活路?”
這話戳中了不少漁民的心。
站在旁邊的幾個老漁民看著艙裡堆得冒尖的魚獲,手裡的網繩都攥緊了。
原先他們隻敢在近海撈點小魚補貼家用,地裡的活計才是正經營生,可眼下這滿滿一船的魚,抵得上他們小半年的收成——單是那幾條十幾斤的大黃魚,拿到市集上就能換好幾貫錢,夠給娃添件新衣裳,給家裡置口新鍋了。
“要是天天能有這收成,誰還願意臉朝黃土背朝天?”有個漁民忍不住跟身邊的同鄉嘀咕,眼裡閃著光,“我看呐,往後乾脆不種那幾畝薄田了,專心跟海打交道,保準比現在強!”
這話一出,好幾個漁民都跟著點頭。
先前還隻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思,如今親眼見了拖網捕魚的厲害,心裡那點猶豫早沒了,滿腦子都是往後駕著船、撒著網,把白花花的銀子掙回家的光景。
朱高熾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對朱雄英道:“你看,不用咱們多說,他們自己就動了心思。這才是最要緊的——讓他們打心底裡覺得,這海能靠得住,能讓日子過好。”
朱雄英望著漁民們眼裡的熱切,笑道:“這第一網魚,不光撈上來的是魚,更是把他們的心氣兒給撈起來了。”
“可以了,把剩下的都拉上來!”王弼擦了把額頭的汗,見分批次撈上來的魚已經堆了半艙,當即再次下令。
“嘿呀~嘿呀~”號子聲再次響起,將士們輪換著扳動絞盤,木軸發出沉悶的轉動聲。拖網漸漸懸空,網裡剩下的魚群擠成一團,拚命扭動掙紮,網眼被撐得鼓鼓囊囊,連海水都順著網繩成股往下淌。
“嘩——”
隨著拖網被翻轉,剩下的魚獲一股腦湧進魚艙,瞬間在艙口堆起一座小丘。甲板上也濺落不少,條條都是肥碩的大魚,在木板上蹦跳著,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沒等眾人喘口氣,就聽負責看管魚艙的將士急喊:“大統領,爆倉了!爆倉了!”
“裝不下了!真的裝不下了!”
眾人探頭一看,魚艙早已被塞得滿滿當當,魚群幾乎要從艙口溢出來,再往裡塞一條都難。
王弼皺了皺眉,這才想起——這些船本就不是專門的漁船,魚艙是用貨倉臨時改造的,容量有限,哪承想這一網竟真能撈上幾萬斤魚。
“罷了罷了,先停下!”朱高熾擺擺手,“把甲板上的先收拾收拾,用帆布蓋好,彆讓太陽曬壞了。”
將士們這才停下動作,看著那爆滿的魚艙和滿地亂蹦的魚,臉上又是歡喜又是犯愁。
朱雄英忍不住笑道:“這可真是‘甜蜜的負擔’,誰能想到一網魚能把艙都撐爆了?”
朱高熾望著這景象,心裡卻有了計較:“看來得讓天津造船廠增添一個業務,除了拖網外,還得為漁民造專門的漁船了。貨倉改的魚艙終究不行,真要靠捕魚營生,還得有能裝、能保鮮的正經家夥事。”
說話間,幾個漁民已經主動上前,用帆布把甲板上的魚蓋好,又找來木桶往魚堆上灑水——這可是能換銀子的寶貝,半點都不能糟蹋了。
“好了,今天就到這兒!既然艙都滿了,咱們返航!”朱高熾站在船頭,大手一揮,聲音透過海風傳向每一艘船。
話音剛落,船隊裡頓時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將士們扔下手裡的活計,互相拍著肩膀大笑;漁民們更是激動得扯著嗓子喊,有人甚至拿起船槳敲著船舷,敲出不成調的歡快節奏。
“回家咯!帶著滿船魚回家咯!”
“這下能給娃扯塊新布做衣裳了!”
“回去得趕緊告訴村裡的,這出海捕魚真能發家!”
歡呼聲、吆喝聲、船槳敲擊船板的聲響混在一起,在海麵上蕩開老遠。
連那些被蓋在帆布下的魚獲,似乎都在艙裡蹦躂得更歡了,像是在應和這滿船的喜悅。
朱高熾望著漸漸靠近的海岸線,又回頭看了看身後滿載而歸的船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這一趟出海,不僅撈回了魚,更撈回了百姓對大海的信心。
往後這海上的路,怕是要越走越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