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什麼,出牌。”
顧馳淵的聲音低沉,對周圍人的閒言碎語充耳不聞,目光隻落在沈惜的側顏上。
她微微垂眸,手指摩挲著牌麵,似在猶豫。
他伸手點了點其中一枚,語氣篤定,“這張最好,一團和氣。”
沈惜卻輕輕搖頭,低聲道:“這張不好。”
她指尖一挑,換了一枚打出去。
“和了!”薑小姐眼睛一亮,立刻推倒麵前的牌,笑得明媚張揚。
她得意地瞥了沈惜一眼,伸手去收籌碼,嘴裡還不忘揶揄,“沈小姐今兒手氣可真是‘好’啊,連輸三局了。”
沈惜沒應聲,默默推倒自己的牌,指尖在牌麵上輕輕一劃,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
顧馳淵眉頭微蹙,抬手將骰子拋回桌上,骨碌碌的聲響在安靜的牌桌上格外清晰。
一旁的林太太湊過來,仔細瞧了瞧沈惜的牌,忽然驚訝道,“哎呀!沈小姐,你這牌打錯了呀!差一張就是清一色一條龍的天和局,怎麼偏偏……”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薑小姐手裡的牌,一拍大腿,“——正好在薑小姐手裡!”
薑小姐聞言,更是得意,一邊收籌碼一邊笑道,“沈小姐,怎麼連這局都沒看出來?是我太厲害,還是你太笨?”
沈惜抿著唇,指尖微微收緊,半晌才低低吐出一句:“這才是一團和氣。”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偏生顧馳淵耳朵靈,側眸看她:“你說什麼?”
沈惜沒再重複,隻是垂著眼睫,輕輕撥弄著桌上的麻將牌,一副不願多言的模樣。
牌桌上的氣氛一時凝滯,仕途太太見狀,連忙笑著打圓場,“沈小姐這是送薑小姐見麵禮嗎?故意輸牌?”
沈惜仍舊不答,隻沉默地整理著牌,一下一下地扒拉著,像是在掩飾什麼情緒。
薑小姐見狀,小聲嘀咕:“有人輸不起就彆玩嘛,擺臉色給誰看?”
這話雖輕,卻清晰地鑽進眾人耳朵裡。
顧馳淵眸光微冷,但麵上不顯,隻是淡淡道,“輸了算我的,你怕什麼?繼續打。”
薑小姐得了這句話,更是得意,又補了一句,“就是,反正有顧公子兜底,沈小姐還猶豫什麼?”
沈惜終於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顧馳淵。
他神色淡淡,唇角微勾,笑意卻不達眼底,“桌上都是太太小姐,我本意是讓母親高興才來湊局。”
頓了頓,他又道,“要是掃興,就彆打了。”
這話聽著像是勸解,可沈惜心裡清楚,他是在試探她。
她明明握著一手好牌,卻偏要跟顧馳淵較勁,寧願輸,也不肯順他的意。
她心裡明鏡似的,可脾氣一上來,便不管不顧了。
她就是不想讓他如意?
就在氣氛越發緊繃時,房門被輕輕推開,榮莉款步走了進來。
她剛休息好,眉眼間還帶著幾分慵懶,可一進屋,便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
“怎麼都不說話?”她環視一圈,目光最終落在沈惜微紅的眼眶上,眉頭一皺,轉向顧馳淵,“馳淵,怎麼回事?”
顧馳淵尚未開口,薑小姐便搶先笑道,“榮阿姨,沒什麼,就是沈小姐牌運不佳,連輸了幾局,可能心情不好。”
榮莉目光在薑小姐臉上停留一瞬,又看向沈惜,溫聲道:“惜兒,累了?”
顧馳淵淡淡說,“鬨小性子,嘴上還不饒人。這樣管不住脾氣,就少跟顧家來往。”
他語氣冷,話裡有話,幾個太太互相看了看,立刻八麵玲瓏,輸贏全拋腦後。
鄭太太喜笑顏開,“沈小姐伶俐,給足太太小姐們麵子。”
沈惜勉強扯出一絲笑,搖了搖頭,“沒事,夫人,就是有點乏了。”
榮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語氣柔和,“惜兒去院子裡透透氣,歇一會兒。”
沈惜頷首,起身時目光淡淡掃過薑小姐,後者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沈惜走出屋子,院子裡,風微涼,她深吸一口氣,胸口的悶意才稍稍散去。
名媛們對顧馳淵趨之若鶩。
明搶,暗鬥,一分一厘都不放過。
名利場,太讓人窒息。
大排的綠植後,電動門響,是顧馳淵在打電話。
沈惜提起裙子,準備離開。
剛邁步,鞋跟卡在磚縫裡。
她輕輕哎呦一聲,彎下腰,脫了鞋。
雙手用力,拔鞋子。
鞋跟細長,卡死進硬磚裡。
她的力氣不夠。
沈惜低著頭,發絲垂下來,她越發急。
正發愁,精致的男士皮鞋出現在視線裡。
她抬起頭,是顧馳淵。
“說你笨,還不認。”他歎了句,單膝跪在石階上,彎著腰,握住鞋跟,搖晃幾下。
“啪啦”,碎石鬆動,細跟應聲而出。
顧馳淵將鞋子撂在石階上,直起身。
沈惜抬起腳,伸進鞋子裡。
盈盈的細腳腕,留著他捏出的青痕。
本來漸散的委屈,在見到這男人的一刻,又卷了回來。
沈惜剛才的冷靜不見了,眼圈又紅了。
顧馳淵伸出手,“起來。”
“腿麻了。”沈惜低頭著,揉揉鼻子,“我緩緩。”
“鞋跟為什麼卡得深?”他收回手。
沈惜搖搖頭。
“吃胖了,體重沉。”他若無其事地看彆處。
沈惜悶聲不語。哪裡胖?明明他一隻手,就能攏住她的腰。
她撐了下台階,站起身,準備回廳。
身後又傳來他的調笑,“清一色一條龍的牌麵,你說牌技不佳,輸了去?”
沈惜彆過臉,不接話。
“我錢多,由著你輸,”他嗓音低沉,“你輸了又不開心?犯什麼脾氣?”
沈惜轉過身,隔著台階望向顧馳淵,“你替我做的決定,該生氣的時候你讓我大度,讓我彆得罪何家大小姐,出牌的時候你又讓我贏薑小姐?她明明對你有意思,我若是惹了她,萬一擋了你姻緣,就不好了……你擾著我,挑毛病。我怎樣都不對。”
顧馳淵麵色一冷,沒說話。
“你說那張牌好,我就非得打?”她低下頭,盯著自己腳尖,小聲說,“我偏不。”
顧馳淵盯著她看了幾秒,“是故意的?”
“是又怎樣?”
他眸色漸深,“長本事了?吊我胃口?”
沈惜鼻尖出了細汗,“我是已經到嘴的肉,你吃過,我吊什麼?”
那些夜色裡,糾纏時,他極熟稔地挑著人。
手上點著火,眼裡藏玄冰。
任她化成水,他,淡定自若。
野獸,對到嘴的美味也會膩。
他嘗過了,就會期待新的……
風拂過,帶著悠悠的花香,顧馳淵的氣息近在咫尺。
沈惜彆過臉,咬牙道:“……沒什麼可吊的了。”
顧馳淵麵色一沉,無所謂地樣兒,“回去,繼續打。下一局,好好弄。”
她的聲音細若蚊聲,“憑什麼聽你的?”
他挑眉,慢條斯理地開口,“輸多少,我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