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回頭,是何寓。
他正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深灰色西裝外套隨意搭在一旁,領帶鬆垮地垂在胸前,整個人透著幾分倦意。
他抬頭時目光一怔,隨即站起身朝她走來。
"這麼晚,你不舒服?"他的嗓音低沉,帶著些許意外。
沈惜搖搖頭,“來送個人。能碰到何先生,真巧。”
何寓的目光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又禮貌地移開,"我來探望一位長輩,剛準備回去。"
一陣咳嗽讓沈惜下意識摸向背包裡的水瓶,晃了晃才發現早已見底。
何寓見狀,不動聲色地起身,"我去買點水,你想喝什麼?"
"蜜桃烏龍,謝謝。"
何寓眉梢微揚,唇角漾起笑,"那是姑娘們喜歡的。"
他指向大廳儘頭的自動販賣機,"一起過去吧。"
販賣機的藍光映在兩人臉上。
沈惜熟練地點擊屏幕,蜜桃烏龍茶"咚"地落進取物口。
她彎腰時發絲垂落,露出後頸一小片白皙的皮膚。
"輪到你了。"她抱著飲料轉身,卻撞進何寓深潭般的目光裡。
目光中幾分恍惚,隻一瞬,又平靜如初。
"何先生?"沈惜心頭一跳。
"選好了?"他回神,嗓音比平日低了幾分。
"嗯,你要什麼?"
"冰水就好。"
他們並肩走向出口,何寓忽然停下腳步,"你朋友沒事吧?"
"已經穩定了。"沈惜下意識望向婦產科方向,隨即意識到什麼,耳根微微發熱。
何寓輕咳一聲,目光掃過指示牌又迅速移開,體貼地沒有追問。
手機鈴聲突兀地打破沉默。
何寓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何雯清脆的聲音,"哥!說好送我去機場的!你可彆忘了。"
等通話結束,沈惜才想起包裡的東西。
她小心取出疊得整齊的羊絨圍巾,"這個還給你。"
何寓明顯怔住了。
圍巾在他掌心舒展開,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邊緣,"洗過了?"
"答應過的事我不會忘。"沈惜低頭整理背包帶子,"何況是我弄臟的。"
夜色更深了,何寓看了眼腕表,"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學校就在附近。"沈惜晃了晃手機,"打車很方便。"
“也好。那……你注意安全。”何寓掏出手機,“加個微信,到了報平安。”
……
在醫院門口站了半個小時,沈惜沒叫到車。
初秋的夜風帶著涼意,沈惜裹緊了單薄的外套,決心步行回校。
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街道空曠又寂冷。
"美女,去哪兒啊?"
突如其來的引擎聲讓沈惜渾身一僵。
一輛摩托車橫在她麵前,刺鼻的酒氣撲麵而來。
騎車的男人約莫三十出頭,油膩的頭發貼在額頭上,正用令人不適的目光打量她。
沈惜下意識後退兩步,手指已經按在了手機緊急呼叫鍵上。
"不用了,謝謝。"她儘量保持聲音平穩,加快腳步想繞開。
"裝什麼清高?"男人啐了一口,摩托車緩緩跟上來,"我好像在酒吧見過你?跟哥哥回家喝兩杯?"
沈惜的心跳驟然加速,後背滲出冷汗,"我男朋友馬上就到。"
"喲,還編上故事了?"男人突然加大油門,摩托車猛地橫在她麵前。
一瞬間,沈惜腦子裡閃過廢工廠時的險境,心口一陣不適的惡心感。
她沒憂鬱,抬手就朝對方臉上抓去,瞬間男人臉上留下幾道血痕。
"臭婊子!"男人吃痛大罵,正要伸手拽她,刺目的遠光燈照了過來。
車門打開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何寓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一把將沈惜護在身後,另一隻手已經鉗住了混混的手腕。
"你他娘"混混剛要破口大罵,卻在看清來人後突然噤聲。
何寓修長的身影在路燈下投下一道陰影,眼角的痣泛著冷光。
路旁的黑色轎車——看不清牌子,但絕對價值不菲。
男人本能地顫抖了下,扭頭再看何寓,貴氣又冷峻,沉沉麵色極壓人。
“滾……”何寓放開他,隻低說了一個字。
混混踉蹌著後退,嘴裡不乾不淨地嘟囔著,"還真有男朋友啊"
摩托車引擎發出刺耳的轟鳴,轉眼就消失在了街角。
直接摩托車消失,沈惜才緩過神,惶惶望著何寓。
她一張白潤的臉,眼睫濕了,像頭驚恐的小鹿。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月光下,何寓的輪廓格外分明,眉宇間帶著未散的怒意。
"還不如讓我送你,"他歎了口氣,拉開副駕駛的門,手掌虛扶在車頂,"上車吧。"
兩人錯身而過時,何寓的手在她肩膀上沒有落下,轉而擋住車門框,護著她的頭。
“安全帶。”他輕輕提醒,目光不離她的臉龐。
沈惜錯愕,手忙腳亂地扣好。
何寓關門,繞過去發動車子。
兩公裡的路程轉眼就到。
校門口的鐵柵欄已經關閉。
何寓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這個點宿舍應該進不去了,我送你去顧家?"
沈惜望著窗外漆黑的校園,突然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疲憊。
今晚發生的一切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回:周可的哭訴、醫院的偶遇、剛才的驚魂時刻還有此刻坐在身邊的這個男人。
他沒多言,等著沈惜決定去不去顧家。
其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夜色茫茫,街燈綽綽,車子行駛在空寂的路上。
光影映襯著他的側顏,與白天比有更溫柔的氣息。
狹小的空間,讓沈惜覺得拘謹,她往座位上縮了縮。
“你剛才跟那流氓說什麼?”何寓看了沈惜一眼,聲音比平日更低沉。
"沒什麼就是嚇唬他。"沈惜輕聲回答,目光落在車窗上自己的倒影。
何寓打著方向盤,目光緊緊看著前方,“我看見他臉上有五道血印。”
"我當時太害怕了。"沈惜苦笑,"現在想想還挺危險的。"
沈惜頓了頓,鼻頭酸起來,“對不起,何先生。最近事情多,我有點受不住了……”
男人放在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碰到什麼事?”
長街上,月光清冷,風卷著落葉,又散開。
沈惜低著頭,“都過去了。可是我覺得,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我不知,還有沒有力氣……”
那些事,不能與外人說,隻能悶在心裡。
耳邊傳來何寓的低笑,“詞不達意的,他,是不是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