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錦繡聽明白後,不耐煩地:“財叔!”
”少爺,方才老奴瞧過了,牛挫傷了一腿,不會斷。”
馬車夫財叔答道,方才拉馬的時候,他已檢查過。
“再加5兩!”
周錦繡的袍子下擺已是濺濕,他再度掀簾子準備進去。
“5兩銀子可不夠!”
發上沾著草屑的臟兮兮的少女,大聲阻止,透過雨霧,無比清晰。
周錦繡皺眉,轉向那老丈:“5兩銀子夠買一頭牛了。”
“夠了,夠了!”
老漢忙答道,一臉恭敬與討好的笑,5兩銀子可以買一頭壯年的牛,確實夠了。
最後,司昭和老漢各自得了五兩銀子。司昭她們則搭乘周錦繡的馬車回去。
司昭加錢的理由:“我頭很暈,我要去醫館裡看大夫,這醫藥費”
周錦繡瞪著她,見她以手撫頭,一幅要暈過去的樣子,隻能答應下來。
司昭抱著雙臂靠在最裡頭,她腦袋有點暈乎,現在是三月,天氣乍暖還寒,浸透了水的薄襖濕重,背在身上涼氣襲人,她沒有乾燥的衣裳換,隻能用體溫烘乾,硬熬著。
一旁的林小妹自上了車,就老實地和司昭縮在一起,大氣不敢出。
方才司昭要銀子的氣勢,有點⋯⋯丟人。饒是她這麼厚臉皮地,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眼角見得車內鋪設的雪白的氈子上,都是她和司昭蹭上去的黃泥水。
梅九看著遠遠坐在裡頭黑著臉的周錦繡,不厚道地笑。周錦繡素有潔癖,現在這兩個臟丫頭,把他精心鋪設的地毯給弄得這般臟亂,可見他心裡是如何不爽,卻偏偏得忍著。
這場雨來得快也去得快。
一時雨停了,一個大日頭高高掛在天空。
馬車哐當哐當,跑得可快,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都城。
梅九看著在車內顛來滾去的兩個丫頭,嘴角直抽搐,這倆也是個硬實的,這麼顛著,也不說聲難受。
半個時辰後,斜著一隻眼的馬,在巷子外停下,司昭在林小妹的攙扶下,兩人連滾帶爬地下了車。
不等她們站穩,身後的馬車已經掉頭,很快就出了巷子。梅九喋喋地笑:“平日裡你嘴皮子最是利索,沒人說得過你,怎麼今日就鋸嘴的葫蘆,認了輸了?”
周錦繡撣了撣衣袍上的灰,懶洋洋地:“你耳朵聾啊?她說她頭暈。”
“你也不差那幾兩銀子,給了就給了,怎麼就小氣起來?值當麼?”
梅九不依不饒地,示意那臟汙的地毯以及車廂處蹭的幾塊黃黑色的汙跡,他掩了鼻。
周錦繡厭惡地:“我有錢,就得做散財童子?也得我願意給。快些回去,一刻都耽擱不了。真是的。出門沒有看黃曆,又遇到她了。”
周錦繡咕噥著。
車子裡彌漫著一股莫名的臭味,似乎哪哪都殘留著那牛糞。他得快些回去,車子洗一洗,人也洗一洗。
⋯⋯
這裡,司昭一進院子,司空道嚇了一跳:“這是怎的了,成了泥猴子,快進屋子換掉去⋯”
“燒鍋熱水!”
司昭疾聲,快步往屋子裡跑去。
二刻鐘後,司昭整個泡在大木桶裡,水氣氤氳中,她閉著眼,舒服地歎著氣。凍得冰涼的脊背,漸緩和,她貪婪地往水下縮去。
三年前那一場風寒,差點要了她的命,落下了病根,一旦受涼,十天半個月好不了。她雖然坐馬車儘快往回趕,但是,衣裳濕重,貼在身上已是快一個時辰,她現在喉嚨癢癢的,怕是已經是受了涼。
司昭足足泡了兩桶熱水,才敢穿上衣裳鑽到被窩裡蜷著。
司空道端了一碗薑湯過來,催她快些喝了。又問她怎麼回事?濕成這樣,衣裳上都是牛糞味,這是滾到哪個牛圈裡去了?
司昭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見有人進來。
是張寡婦。
“都在呀。我來拿我們家小妹的藥費錢。”
張寡婦一進門,對著司昭攤開手。
司空道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什麼藥費?”
“彆裝蒜。五兩銀子,一人一半,拿來吧。”
張寡婦指著司昭,一幅你清楚的樣子。
司昭仰了臉:“小妹怎麼說的?那不是醫藥費,那是人家賠給我的畫錢。”
她知道大概齊是張寡婦的主意。一路上,小妹可從來沒有提過這銀子她也有份的。那五兩銀子,本是賠付她毀掉的畫的,是人家賠償給她的,小妹可沒有任何損失。至於醫藥費,人家壓根沒提這茬,畢竟,她沒有明麵上的傷胳膊瘸腿,能爬能跳的。現在,這張寡婦突然找上門來,定是眼紅那五兩銀子的進項,想著來分一份。
張寡婦冷笑:“你那些畫能值這麼多銀子嗎?那是人家賠付的醫藥費,我們小妹也摔去了,這不得平分?快些吧。我家小妹是個老實人,哪裡像你似地,鬼精鬼精的。彆磨嘰了,你倆一起去的,這錢就應該見者有份。五兩銀子,一家一半”
司空道大概算是聽明白了。他問了司昭幾句之後,就張了一隻手往外轟張寡婦:“想錢想瘋了吧?出去。”
張寡婦哪裡肯走?倆人就推搡起來,司空道一隻手使不上力,幾番讓張寡婦得了空子,張寡婦直著嗓子嗷嗷地,說要跑出去,喊了鄰居來評理,這錢她們該不該分。這是欺負她們孤兒寡母麼?
司空道橫著眼睛說,你叫去,都叫來才好呢。誰不知道你家連一隻老鼠過路,都得留下一粒米來,叫去呀。
張寡婦見司空道一個勁地搡她,根本不鬆口,司昭又披著眼睛裝啞巴。她就換了口氣:“你們怎麼這麼小氣?五兩,你這連2兩銀子都不肯給嗎?得虧我家小妹天天地陪你出攤,這腳力錢也該給點啊”
司空道把她拽到了門邊,她扳住了門框,用腳使勁抵住。
司昭忽然開口:“給你1兩,要不要吧?”
張寡婦一愣,就要說話。
司空道說肯定不給,你傻啊?
張寡婦忙說,1兩就1兩。
張寡婦拿了銀子喜滋滋地走了。
司空道不由埋怨司昭:“怎的就給她了?這人就是竹竿子打棗,有沒有都打上幾杆子,看誰耗得過誰”
司昭指指門口:“咱們花錢買個平安。她知道咱們家裡有了銀錢,回頭叫她到處嚷去,給賊惦記上,可不麻煩?”
司空道撇嘴:“她自己不就是一個賊麼?都上門來明搶了。”又囑咐司昭:“以後你出攤,避著那個林小妹些,彆和她紮一塊兒賣,她盯著你呢。一點一滴地都和她那寡婦娘說。這一家子都是賊,你可擔心著些。”
司昭說知道了,又說現在我們也沒有剩下什麼銀錢,真來偷,也沒有什麼可偷的。再說,有小乖呢,它可精靈著,賊一來,他就叫,一叫一個準。
上回,那鄰居家的小子爬牆,被小乖:“大膽賊人,哪裡走?”嚇得差點跌下圍牆。
說話間,司昭沒忍住,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緊接著又打了一個。
“快鑽進去吧,捂著。”
司空道嚇了一跳,忙給司昭掖好被子,說晚飯給她端過來,去門口鋪子裡她下一碗餛飩來。
“給你多放些辣子,熱熱地吃下去,逼出一身汗,明日就好了。”
司空道說完,就到灶屋裡拿了一個大瓷缸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