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壓壓的一片。
陰鬱的烏雲壓的很低,令人窒息,仿佛世界的末日。
暴雨洶湧的從晦暗的天際上傾斜下來,嘩啦啦的擊打在黑色泥土的地麵上。空氣冰冷而讓人清醒。
伊卡婭裹在黑色的長袍兜帽裡,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廣袤大地上。她仰起頭,看向了那沒有一絲生機的天空。那來自地獄般的黑暗美麗,令她著迷。
轟隆隆的雷聲,仿佛天空海洋裡巨獸的怒吼。從海洋上炸裂下來的閃電勢不可擋的擊向地麵,在遠方將這晦暗的世界照亮。
伊卡婭望著那驚心動魄的雷光,吃驚的張開了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炸裂的閃電仿佛在她的胸腔裡轟隆隆的擴散,而她自己,從高高的上空望去,是這宏大天地間非常渺小的存在。
她十三歲了。由於受到了來自魔鬼的詛咒,她從小便對一切黑色的東西,與破敗蕭條的景象情有獨鐘。
雷雨前晦暗的天空,墓地附近的黑色土地,廢棄的荒蕪教堂,以及黑色的山羊與貓頭鷹,都有著讓她說不出的迷戀。這種迷戀,隨著魔鬼詛咒的植入,一同流淌在湧動的脈搏裡,紮根在每一條神經上,伴隨著她一起長大。
如果沒有受到詛咒,她將是個沒有任何怪癖的女孩。和正常的同齡人一樣,喜歡蝴蝶結與漂亮的裙子,以及無法抵擋的甜品誘惑。
此刻的她站在大雨裡,烏黑濃密的長發從兜帽裡散落。頭頂是從遙遠天際傳來的轟隆隆的雷鳴。
雨水澆透了她的黑色鬥篷。她在地麵上用手掘開一個洞,黑色的土壤被翻出,留下了洞裡的一小塊空間。她雙手捧著一隻奄奄一息的從樹上掉落的黑色烏鴉,那烏鴉在她小小的手掌中合上了眼睛。她將烏鴉安放在剛掘開的小坑中,坑洞中積滿了雨水。翻開的黑色土壤被重新覆蓋下去,掩埋了這隻烏鴉。
她像是經曆了一場,除了自己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參與的神聖的儀式。這是一個生命,與另一個生命的秘密。仿佛是隨詛咒一起刻在骨骼裡的命運,令她去接受這種安排。
她聽到身後有人在呼喚自己,回頭一看,是身後撐起了傘的希爾諾娃。
回到那所小屋,伊卡婭將自己關進了房門。她孤僻而淡漠,喜歡自己一個人獨處。
從小就生活的房間,還是老樣子。圓形的窗外,是點點星光與化不開的夜色。
她是彆人眼裡的怪胎。沒有人願意和她交朋友,因為一旦和怪胎交朋友,那麼自己也會被打上不合群的標簽。
教會的學校,是她每天都要待很久地方,這裡是貴族家的小孩才能進入的地方。自從都城得知了阿斯摩丟斯的事情,曼維爾便被削掉了男爵之位,改為了普通的公職。而歐恩也已成為了掌握封魔咒的人選,所以曼維爾家也就無需再資助教會來培育法師。
作為沒落的貴族,伊卡婭勉強得以進入教會的學校。她對天文星象很感興趣,那些變幻莫測的光點,是她每個夜晚唯一的陪伴。而詛咒在她身體裡的異變,也已完全顯露。魔鬼的犄角與尖銳的尾巴並沒有在她的身體裡生長,取而代之的,是她眼眸周圍,黑天鵝羽毛般的印記。那印記仿佛是天然的煙熏,在她藍寶石般的眼眸周圍,墨染般的暈開,非但沒有魔鬼的猙獰,反而顯得異常美麗。
散課後的街道上。
伊卡婭被幾個男孩圍堵在石砌的牆邊。她靠在牆壁上,石頭的冰涼從後背毫無保留的滲入體內。
“你爸爸沒有爵位了,你沒有資格進入學校!”,一個男孩說。
“你是個被魔鬼詛咒的家夥,你長大以後,一定也會變成魔鬼!”,另一個男孩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真是個怪胎!永遠都穿著一身黑色,是窮的買不起漂亮衣服了吧!哈哈哈!”,男孩們哄笑著,將她手裡學校的講義拋向了空中,一頁頁的散落到地上。
伊卡婭一聲不吭的坐在地上,臉上毫無表情。她從小就不會用表情來展露情緒,不會哭,也沒有過笑。所有的一切事情,換來的都是一張冷淡默然的臉。她睜大了藍寶石般的眼睛望向了那些欺負她的男孩,沒說任何話,然後,她抓起了旁邊的一截長長的的木柴,站起了身。
“你想乾什麼?!”,一個男孩有點緊張的問,但還是仗著人多,大聲的喊道。
話剛說完,就看到伊卡婭手裡握著的木柴,已經向自己的腦門迎麵砸來。他嚇的來不及躲避,就已經被木柴擊倒在地,鮮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他捂著頭大聲哭喊起來,然後爬起身迅速的逃跑了。
伊卡婭麵無表情的攥著木柴,對剛才發生的事情無動於衷。她看著眼前的幾個男孩,手裡的木柴並沒有放下來的意思。
見同伴被打成了那個樣子,幾個男孩不敢向前了。他們向後退了幾步,然後一哄而散。
伊卡婭將木柴扔到地上,將地上散落著的被踩上了腳印的講義撿了起來,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向家裡走去。
深夜。
一把小小的,閃亮的匕首,攥在伊卡婭的手裡。她的唇角,是剛剛被自己割開的,小小的口子。甜甜的血液順著唇角流下,滑過下巴,淌過脖頸。她用舌頭緩慢的舔了舔嘴角的鮮血,甜膩的味道傳入舌尖,唇角的傷口,在深夜的圓窗前刺痛著每一根神經。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萌生了自殘的喜好。她喜歡在黑暗中,欣賞被自己劃開的,皮膚上的傷口。看著血漿從皮肉裡淌出,那鮮紅的顏色令她著迷,而傷口處的絲絲刺痛,也令她無比沉溺。她覺得傷口是一種美,切開,再愈合的過程,像是一種重生,尤其是發生在自己身體上的重生,反反複複,像是在命運安排好的軌跡裡,插入由自己安排的軌跡。
銀色的匕首,在明亮的圓月下,順著手腕滑過。傷口在皮膚上綻開。她抬起小臂,看著手腕處的鮮血一滴一滴的在月光下滴落,滑向光滑的手臂。那血液腥紅的流動成河。她閉上了眼睛,沉沉的睡去。眼角黑天鵝羽毛般的煙熏狀印記,在月光下悄然靜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