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穿著一身毫不乾起眼的舊衣服,頭上包著圍巾,還戴了個大的棉布口罩,跟做賊似的,摸進了一個村子裡。
左拐右拐之後,她到了一戶人家門前。
確定周圍門人後,她才抬手敲門。
很快,門開了,她趕緊閃身進去。
進門後,她便問道:“東西準備好了嗎?”
一個滿嘴黃牙的半老頭子道:“準備好了,在這兒呢。”
他拿出一副包紮好的草藥遞到張雪麵前:“這藥你就放心喝,保證隻傷胎不傷身。”
“這可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藥方,上百年的老方子了,經過無數人驗證的,有效又安全。”
張雪對他這話還是信的,她可是打聽了好些人,知道這人的口碑不錯才敢來的。
“成,那就麻煩你把藥煎一下吧,我喝了再走。”
這藥味道大,要是回家煎,鄰居聞見了,肯定會上門打聽的。為了避免那些麻煩,她決定喝完再走。
對方說道:“煎藥的話,得另外加錢。”
張雪:……
半外多小時後,一碗黑漆漆的藥湯端到了張雪麵前。
張雪接過去,捏著鼻子一股作氣就把藥湯全給灌了下去。
藥汁苦得她得差點吐出來。
這藥也太苦了,苦得她都反胃了。
正苦得難受,赤腳醫生伸手遞過去一粒冰糖,張雪想也沒想拿起來就吃了進去。
“五毛。”
張雪愣了一下:“什麼五毛?”
赤腳醫生咧著黃牙嘿嘿一笑:“剛剛那顆冰糖。”
剛剛煎藥的時候,他特地往裡麵放了一把黃連。
他最看不慣這些不自愛的女人了,一個個褲腰帶鬆得很,簡直毫無廉恥!他家這個方子確實是祖傳的,可他沒說這個方子是給什麼人用的。
這都是給以前窯子裡那些姐兒們用的!
畢竟正經人家的女人懷了孩子,哪家不是歡天喜地的等著生下來?隻有那種來路不正,見不得光的孩子,才會偷偷墮掉。
就眼前這個女的,看著也不年輕了,還乾這種事,肯定是個不守婦道,私生活爛得很的。
這種女人,吃點苦怎麼了?坑她點錢怎麼了?
張雪心裡很不樂意,但也不好說什麼,拉著臉問道:“一共多少錢?”
赤腳醫生伸手比了個一。
“一塊?”
那還不貴。
張雪剛要掏錢。
赤腳醫生白了她一眼:“十塊。”
“什麼?十塊?!”
張雪臉都綠了,這什麼藥啊,竟然敢要這麼貴。
赤腳醫生道:“就這個價,你要是嫌貴,就把藥吐出來。”
“你!”
張雪氣得不行,但又無可耐何,隻好不情不願的掏出十塊錢來。
“還有五毛。”
張雪:……
又掏了五毛錢扔給赤腳醫生,張雪氣得捂著圍巾轉身離開。
一路遮遮掩掩地出了村子,張雪騎著自行車往家走,一邊騎一邊想,越想心裡越來氣。本來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就夠讓她煩的了,還遇著這麼個混蛋醫生,簡直太倒黴了!
自打蘇嫿來了之後,就沒一件事情是順的!
這三年,她一直過得舒心又體麵,林長慶的賠償金,林長征的津貼,她自己的工資,全都在她手裡,她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
可現在,攢了三年的錢被掏了個乾淨不說,還倒欠了幾百塊外債。
她懷了孩子還得偷偷摸摸地打掉。
這都是什麼事啊!
雖然她往好處想著,等熬過林長征晉升考察就好,可心裡怎麼會不難受呢?
要是蘇嫿沒來,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錢是她的,孩子也能留著。
越想,張雪就覺得越委屈,那眼淚就啪嗒啪嗒地直掉。
掉著掉著,她感覺肚子一陣絞痛。
這絞痛來得特彆猛,讓她險些從車上摔下來。
她趕緊刹住車停下來,想等這陣絞痛過去。
可是絞痛卻越來越強烈,疼得她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肚子。
“啊……怎麼會這麼疼啊?以前喝的藥沒這麼疼的啊?”
張雪疼得實在有些受不了,眼前一陣陣地發黑,身上一陣一陣地發冷,難受得讓她都站不住,可她又不敢停下來。
這會兒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天上又飄起了雪花。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如果她要是倒在這裡,那就麻煩了。
咬牙忍著痛,她推著自行車,頂著風雪艱難地往前挪動著。
可每挪動一步,小腹的疼痛就加重一分。
“不行,我不能倒在這裡,我要回家……”
張雪疼得直哆嗦,一邊往前挪,一邊給自己打氣。
可是肚子越來越疼,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一股暖流從肚子裡湧了出來,源源不斷。
張雪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隻見雪地上嘀嗒嘀嗒地滴落著血點子。
“救……救命……”
張雪兩腿一軟,倒在了雪地裡。
她努力地想爬起來,但肚子越來越痛,痛得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眼睛景物越來越模糊,張雪意識很清醒,但身體卻不聽她的意誌使喚。
血,越流越多,她為了掩人耳目特意穿的老棉褲都被浸透了。
天色越來越暗,雪也越下越大,張雪又急又痛,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醫院裡。
林長征吃飽喝足躺在床上,拿著一份報紙慢慢看著。
腦震蕩的前兩天,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躺著,躺得他渾身難受。現在雖然還是要繼續躲著,但能看點書報了,倒是能打發一下時間。
林小偉趴在林長征的床邊,啃著蘋果,玩著玩具槍。
林芳芳趴在床頭櫃上寫著寒假作業,隻是她寫得心不在蔫的,時不時的看一下林長征放在櫃子上的手表。
“芳芳,你不好好寫作業,看表做什麼?”
林長征瞟了她一眼。
林芳芳擔憂地道:“爸,媽怎麼還沒來?”
前兩天這個時候,她媽已經到醫院了。
林長征隨口說道:“你媽有事,今晚不過來了。”
墮胎這種事情,是不好讓孩子知道的,而且他們還怕孩子知道了,以後嘴上沒個把門兒給說了出去。所以這件事就沒告訴他們。
林芳芳心裡總覺得有些不踏實:“爸,要不我回家看看媽吧?”
“不用,你媽那麼大個人了,要你看什麼?好好寫作業,馬上就要開學了,你作業還空著那麼多沒寫,回頭老師再讓你站黑板。”
林長征頭都沒抬,隻把報紙翻了一頁。
林芳芳聽他這麼說,便也不再說話,但心裡始終覺得有些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