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李善長驚訝的看著黃易:此子心思縝密又殺伐果斷,做郎中可惜了,應該出來做官謀事才對。
“喂,老爺子,還有疑問嗎?”黃易催促道。
李善長回過神來,微笑說道:“那如果殺不得呢?我應該怎麼做?”
殺不得?
黃易白了一眼,“您在這出題考我呢?還一點點增進難度?”
“嗬嗬,你就當是考題吧。”李善長撫須笑道。
黃易:“我看不是殺不得,而是殺不了。那就是說您實力不足。既然實力不足,那我問您,對方能殺掉你嗎?”
額……
李善長尷尬的點了點頭。
噗……
黃易不滿的說道:“你殺不掉人家,而人家卻能夠殺你?您是不是對合夥做買賣有什麼誤解?”
嗯?此話怎講?
黃易嘲諷說道:“合夥做買賣的意思是蛇有兩個頭,你們的實力、威望都勢均力敵,互相投鼠忌器輕易不敢開戰,否則一旦內訌,那整個買賣就會有雞飛蛋打的危險。”
“而您倒好,說什麼合夥做買賣?既然人家可以殺你,你又不能殺人,那你分明就是人家手下一個打工的。說什麼合夥人呀?”
噗……
刀刀暴擊!
李善長被黃易這番毫不掩飾的點評直接給整懵了。
老臉通紅,想反駁兩句,但仔細想想,好像……好像無可反駁。
自己當年確實是朱元璋聘請過來當謀士的,跟徐達常遇春他們不一樣。
李善長尷尬的笑罵道:“你小子就不能給老夫留些顏麵,不知道尊老嗎?”
黃易聳了聳肩,“對不起,在下從來直言不諱,並不在乎什麼麵子。”
李善長歎息道:“不過你說的沒錯,老夫確實是給人打工的。現在主家不想用我,可有什麼辦法留下嗎?”
黃易沒好氣的說道:“那你剛才說什麼合夥人?”
“既然是一個打工人,那就應該老老實實給人家打工掙自己的工錢。難不成就因為你給主家打了十年二十年工,現在人家就要分你股份家產?沒道理嘛!”
李善長冷哼一聲:“後生,你不懂!老夫非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為了諾大的產業。”
“若無我出麵製衡,讓東家獨霸一切,萬一他帶著買賣走向了極端,那受苦的可就不是我們兩家了,全天下都……唉!”
黃易似乎已經猜到了這老頭是誰。
聽他的口氣,像是當朝宰相?看年紀也像,莫非真是李善長?
他的意思是:皇帝要罷相?然後一人集中所有權力?
嘶……
黃易越想越有可能,史書上也是這麼記載的。
史書評價說胡惟庸是曆史上最後一任宰相,卻被洪武皇帝朱元璋故意算計殺掉,從此以後才有了內閣雛形,再無總領朝政之宰相。
在古代,君權和相權是互相製衡的,宰相幫君主治理天下,君王卻又駕馭、約束百官,兩個利益集團互相牽製,才不至於發生上層指揮性錯誤。
可曆任君主都想實現君權集中製,趙匡胤的杯酒釋兵權,明朝的內閣製等等……
權力的集中有好處,那就是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比如漢武大帝可以一人調用天下之力,北擊匈奴追亡逐北。
隋朝大業帝楊廣可以調用全國之力修運河、三征高句麗等等……
可壞處也很明顯,無人可以製約這些君主:暴君容易窮兵黷武,昏君容易縱情享樂。
比如明嘉靖皇帝,禦一國之力供養自己的修道私欲。用嚴嵩一幫人替他斂財辦事,用徐階等一眾‘清流’來製約嚴黨,最後嘉靖臨死前拋棄了嚴嵩這個白手套,幫兒子鋪路、順便洗白自己,罵名全是嚴嵩等人的,好處全讓嘉靖一人占了。
後人評價說:明亡在崇禎,實亡於萬曆,始亡於嘉靖!
想到這裡,黃易再看向那老頭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長歎一聲,帶著一絲同情的問道:“大勢洪流,您年邁之軀,能擋住嗎?”
嗯?
李善長愣住了,他似乎看懂了黃易的眼神,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轉眼間這小子就換了個人一樣?難道他猜出我是誰了?
“你……你猜到我是誰了?”
黃易搖頭,並不承認:“您不是花錢來治病的嗎?我隻管拿錢治病。”
李善長苦澀的點頭:“擋不住就不擋了嗎?有些事是避不開的。已在局中,身不由己!”
黃易嗤笑道:“這麼說,您其實什麼都明白,隻是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內心而已。”
李善長擺手道:“非也!若老夫是孤家寡人,毫無牽掛,索性舍了這副殘軀就是。可總要給家人謀條生路。”
噗……
黃易是真的服了,“您這就叫不講理。”
“一邊說著自己在其位的責任,說什麼為了天下;一邊又說舍不得家人?”
“其實這道題很簡單:若為心中大義,您就坦然赴死即可。若想保全家人,那就功成身退,張良、蕭何……隨便做哪個人都行。”
“我隻是個郎中,又不是神仙。世間哪裡那麼多的雙全之法?”
“一百兩銀子就能解決您的問題?那您應該去廟裡許願,不應該來為難我。”
李善長無奈的笑了,“是啊,是老夫強求了。”
黃易撇了撇嘴:“我看您不是強求,您是太自大了。”
嗯?自大?
“你小子……哼,說說看,老夫哪裡自大了?”
不知不覺間,李善長已經放下了試探,把眼前的黃易當成了閒聊的忘年交。
黃易嘲諷道:“您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以為憑自己一人之力就能擋住大勢?莫非忘了一條鐵律: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李善長讚道:“《荀子》?小子好學問。”
黃易:“曆朝曆代,處於您這樣身份地位的,有過您這種擔憂、且做過同樣努力的前輩還少嗎?有誰成功了?”
李善長堅定的說道:“信念相同薪火相傳,前赴後繼而已,君子當為則為!”
黃易不屑的說道:“迂腐!”
李善長盯著對方,不滿的說道:“小子無禮!你最好能說出個理由,否則沒人敢當麵辱罵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