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這份奇怪策論之後,李善長眉頭緊皺,不用皇帝說話,他就能看出這是一份什麼賬冊。
但他在思考,到底是出自誰手?
滿朝文武,最有可能的,當然是那個特立獨行的小子!
可最近京城都傳開了,不是說他被秦王所害,人已經沒了嗎?
再說這字跡也不像呀!
老朱生怕這幾人看不懂裡麵的暗語,於是把自己和太子推演的說了一遍,眾人紛紛點頭,原來是聊皇室人員問題。
李善長沉聲說道:“陛下,臣不知此表是何人所獻,但可以肯定一件事:獻表之人其心可誅!”
哦?
老朱好奇追問道:“善長,何出此言?”
李善長把手中的書冊丟給其他人,認真的說道:“且把十代以後的皇室成員問題放在一邊,也不論他算的準不準確。”
“既然他獻這個表,那肯定是打著勸諫的名義,想讓陛下約束皇室爵位的傳承。”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這是古禮。”
“倘若依照他這份表奏修改的話,那要約束到四代?甚至三代。”
“陛下,也就是您的孫子輩就要是子爵了,重孫輩直接是平民,您忍心嗎?”
老朱沉默了。
李善長接著說道:“即便是您為了大明萬代,您強壓不忍。可那些親王呢?他們忍心看著自己的孫子淪為平民?”
“五世恩澤乃是古禮,也是我大明安穩之本,若是改變,定會動搖國本。”
“現而今有您在世,無人敢有異議,可往後呢?奪嫡之心再起,天下必亂!”
老朱攥緊了拳頭,眼神怒火中燒,他聽進去了,也相信了。
涉及到自己朱家的利益,老朱向來敏感,而且這個分析是出自李善長之口。
倘若說世上誰的聰明才智能跟黃易相比,恐怕除了已故的劉伯溫,也隻有李善長這個元老宰相了。
更不用說李善長是黃易的老對手了。
僅僅這一番言論,老朱就信了八分。
旁邊的六部尚書還沒開口呢。
老朱看向了其他人,“你們呢?你們覺得此表所論,是否真有其事?”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商量。
老朱狠狠瞪了一眼,“一個個說,不許商議!”
吏部尚書開口說道:“臣附議李相之言。其一,若是輕動,必生內亂;其二,人口延續哪有這麼簡單?即便是皇室不愁吃穿,也未必每個成員都有十個以上的孩子,此表危言聳聽了。”
說完他看向了戶部尚書,戶部尚書站出來點頭說道:“不錯!”
“陛下,雖然大明近些年稍稍安穩,但百姓尚未恢複元氣。即便是前朝唐宋最鼎盛時期,孕婦產子都是大風險,想養活一個孩子是不易的。哪怕是皇室不愁吃穿,可在生孩子的風險方麵,幾乎跟平民一樣。”
禮部尚書嗬斥道:“大膽,你敢出言不吉?”
戶部尚書請罪說:“非是臣心懷不良。就事論事,這本書冊的計算方法太過夢想,好似是故意避而不談風險。實則每一代、每個人,能有五個後人享受餘蔭就很難得了。”
“更多的皇室成員,如果是庶出,是沒有襲爵的,不過可以憑借皇室血脈,在朝中謀得差事,爵位也要立功之後才能自己掙來。”
老朱點了點頭,冷哼一聲:“這麼說,還真是其心可誅!”
李善長小聲問道:“陛下,不知是何人所獻?”
老朱不滿道:“你看不出筆跡?”
額……
李善長搖頭,“臣下不曾見過。”
“那小子的字跡,你會認不出?”
誰?
“逍遙侯?這怎麼可能?”李善長滿臉的不可思議,“逍遙侯的字跡以剛勁有力、不拘一格的筆法著稱,這筆法軟綿無力,猶如初學寫字的幼童,豈會是他的手筆?”
李善長是不信的。
“等等,陛下,京城傳言說逍遙侯出事故去了,怎麼這……”
老朱眼神嘲諷道:“他命大,豈會那麼容易死掉?”
“秦王打斷了他的四肢,所以他懷恨在心,這不,上這一份表奏,分明是使壞報仇呢。”
這怎麼可能?
李善長連連搖頭:“陛下,逍遙侯素來忠君,豈會用心如此險惡?斷然不可能,會不是是他人捉刀冒名的?”
老朱嗤笑道:“太子親手帶回的,豈會有假?”
“善長,你是吃過他虧的人。豈能不知那小子,麵似和善,實則睚眥必報?”
“他怨我包庇秦王,沒有殺人報仇,所以用這份表奏使壞呢。”
吏部尚書憤怒道:“該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一個臣子,豈敢用策論算計皇室?其心可誅,此人該殺!”
旁邊幾人紛紛附和。
李善長卻麵色糾結,他咬牙勸道:“陛下,逍遙侯十個難得的大才,如果有他的幫忙,大明興盛可以快上十年。冤家宜解不宜結,他跟秦王的事,難道真的沒緩了?”
老朱看向了李善長:“你要朕殺了自己的兒子?”
這……
李善長點了點頭:“無論因為什麼,他都不該強迫陛下。唉……正如當年他所說,他根本不適合朝堂,他隻適合安心當個好大夫。”
可惜了……
老朱輕哼一聲:“看著皇後麵上,朕可以饒他一命。但此表之事,朕記下了。”
李善長沉吟道:“陛下,其實……”
老朱眉毛一挑,“你想給那小子求情?”
李善長搖頭:“臣不敢!拋開恩怨情仇不談,這份表奏雖然立意不妥,但確實也指出了隱患。”
“正如戶部尚書所說,不是所有皇室成員都能一個生十個,平均下來也就是五個傳人。”
“但即便是五個,在十幾代之後,也絕對是個龐大的族眾。”
“屆時朝廷富裕了還好,倘若遇到了災荒之年,國庫空虛,朝廷給官員開支都吃緊,更何況是皇室親族?”
“朝廷吃緊可以裁撤冗員,但皇室親族……怕是無人敢提裁撤。即便是當朝皇帝,也不敢。”
“這麼大的隱患,最好還是在開國之君手上早點解決的好。”
“換了任何一個後世之君,都不可能解決。哪怕是當今的太子殿下。”
老朱沉默了,他再次聽進去了。
所以:黃易到底安的什麼心?
(黃易:嘿嘿,猜吧,你不是多疑嗎?就是讓你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