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雪初融,花開正好。
鞭炮聲聲,喜慶非常,不知道又是誰家娶新娘子,隻見那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一頂惹眼的紅色花轎從門前經過。
女孩站在門口正看的起勁,突然聽見背後傳來婦人咒罵聲,緊跟著一腳狠狠踹了過來,她一個沒站穩便狼狽地栽倒在地。
“賤蹄子,又在偷懶!還不去山上砍些柴回來!”
張尤氏罵完又覺得不解恨,上去一把揪住女孩的耳朵,一邊用力地擰著一邊將她往柴房拖:“越發本事了!我叫你去砍柴你竟然敢不應!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這個賤蹄子!”
“阿娘,我沒有…。”
女孩帶著哭腔求饒道,正在她又要被張尤氏拖到柴房暴打之時,門外傳來男人無力的聲音隨著咳嗽聲一並傳了過來。
“娘,我想洗澡了,你快讓阿狗去山上砍些柴吧。“
張軒扶著門框有氣無力地說道,他今天的臉色格外蒼白,他看向一身是傷的女孩,一抹憂色從他眼底閃過。
“看在軒兒份上,我今兒暫且不打你!賤蹄子還不快去!一會砍了柴就趕緊回來燒水服侍軒兒洗澡,你要是敢做慢一樣!看我怎麼收拾你!真是一個賤蹄子!”
“阿狗!”
女孩背上竹簍正準備出門,張軒跟了出來,他扶著門框,有氣無力地說道:“這個你拿去吃吧,上山、要、小心……。”
“謝謝,相公。”
阿狗接過張軒手中的半塊饅頭,她眼簾低垂,睫毛一顫,落下淚來。
自從張家老爺去世後,家中光景一日不如一日,家中值錢之物也都被張尤氏悉數典當換了銀錢,而換來的錢又全都用在請郎中和開藥上麵。所以平日,家中的白麵白米都是緊著張軒吃,這半塊饅頭定是張軒昨夜舍不得吃偷偷藏下的。
“你怎麼了,阿狗、咳、咳…。”
張軒說著心疼地將阿狗擁入懷裡,輕聲許諾道:“等我、等我病好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相公你說的是真的嗎?。”
阿狗聞言欣喜地抬起頭,淚眼朦朧看向張軒,她想起和張軒成親那日,是公雞代替張軒跟她拜了天地,那時候她才六歲,她是張家娶進來衝喜的童養媳,其實沒有嫁進張家的時候,也沒有人善待過她,阿娘也好阿爹也好,他們隻會讓她乾永遠都乾不完的活,讓她天天餓著肚子睡覺,他們把所有好吃的東西和愛都給了比她僅僅小了三歲的弟弟。他們也沒有給她取名字,平時就叫她阿狗,於是時間久了所有人都這樣叫她。
這個世界隻有張軒對她好,如果沒有張軒,她就算不被張尤氏打死也恐怕早就餓死了。
“阿狗、咳咳咳、你是我、張軒的妻、我自不會騙你…。”
張軒信誓旦旦說道,他眼底全是對她才會有的溫柔。
阿狗聞言淚眼婆娑點了點頭,將那塊饅頭放進砍柴的背簍裡,這才依依不舍的同張軒揮手道彆。
阿狗背著竹簍走了很遠的路,她根本顧不上身上的疼,再說這些疼也算不上什麼,從她記事起,她沒有哪一天是不挨打的,就連嫁進張家大喜那日,她也挨了張尤氏扇了好幾耳光,僅僅隻是因為張尤氏讓她提水,那時候她年紀太小加上水桶又重,她根本提不動,所以一不小心打翻了水桶,張尤氏聽到動靜,二話不說衝到後院,對她一頓棍棒相加,自那以後,挨打成了家常便飯
阿狗想到此,不由加快了腳步,她心裡一直緊念著還在家等他的張軒,她要趁太陽沒下山,趕緊砍些柴回去。
倘若怠慢了回去的時辰,自己免不了又要遭張尤氏一頓毒打。想到這,阿狗心中狠狠一沉,隻見她瘦小的身軀背著大大的用竹條編織的簍子,稚嫩的臉龐都是深淺不一的傷疤和傷痕。可即便這樣,她的眼神依舊清澈,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若要想多砍一些柴她隻能往更高的地方去,因為這附近大大小小的山早被當地的村民砍伐光了,現在彆說樹了就連草都看不到半根。
看來明年的冬季,會凍死更多人,餓死更多人,這些年景,不是大旱,就是飛蝗,朝廷還不斷變相收繳賦稅,老百姓的日子真是愈發的艱難。
倘若這些年沒有張軒的庇護、關心。她,阿狗,估計早就死了吧。阿狗不由再次想到了張軒,想到了臨彆他與自己說的話。
我等你回來,阿狗。
阿狗抬起頭望向遠處最高的山峰,隻見那山巍峨聳立,枝繁葉盛,綠林連綿,跟其它幾座光禿禿的山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可是不管每年的冬天有多冷,哪怕凍死,也沒有人敢爬上這座山峰。曾不止一次聽附近村民說,他們說那山峰的密林裡有妖邪作祟,曾經也有人冒險進入那片密林可都是有去無回,漸漸的這個傳聞在附近村民心中根深蒂固起來,再後來又有幾個膽大的年輕人踏入那片禁地,可是到現在都沒有看見他們回來。
阿狗站在已經破敗不堪木牌下猶豫不絕,她其實是不認識字的,所以木牌寫的什麼她並不知道,但是這片密林的可怕,她可一直都有耳聞。
“妖?真的有妖嗎?”
阿狗自言自語道,她緊緊咬住嘴唇,一股恐懼從腳底襲遍全身,這時陰冷的風從密林深處穿堂而過,卷起地上一片又一片枯葉。那漆深的入口,此刻看去就像一張恐怖的血盆大口。阿狗不經咽了咽口水,身體不自覺後退幾步。
“我、我還是走吧…。”
阿狗驚恐地自言自語道,剛準備轉身腦海不由又浮現張尤氏那張凶狠的臉,她趕緊下意識捂住自已滿是傷口的耳朵,心想如果就背這一點柴回去,彆說給相公燒水洗澡了恐怕做飯都不夠,她一定會被張尤氏拿荊條狠狠地打,想到這,阿狗猶豫了,心想與其被張尤氏打死,不如冒險進入這密林,砍點柴回去。就算今天不進去,總有一天她還是要進入這個密林。這附近的山的樹木早已被當地村民伐光,她若砍不到生活做飯的柴,一定會張尤氏狠狠的打罵。
阿狗在密林外徘徊了許久,最終還是鼓足勇氣走進了這片禁地,隨著深入禁地她的心不知不覺提到嗓子眼,身邊哪怕隻是一聲鳥鳴,都能讓她膽戰心驚。
“各位,對、對不起、無意打擾、我、我隻是想拾點柴…。”
阿狗向東南西北都拜了拜,然後趕緊彎腰撿地上的枯樹枝,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撿了半背簍,而天色也慢慢暗了下去。
就在阿狗漸漸放下心來時候,一抹白色影子快速從她眼前飛速掠過,伴隨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嗖!
“誰!”
阿狗驚恐出聲,她慌張地環顧四周,卻什麼都沒有看見,突然!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阿狗頓時如驚弓之鳥,她想也沒想背上竹簍,撒腿就跑。
比人還要高的雜草割破她的衣裳,在她的臉上劃下一道道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