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珩腦子裡“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瞬間一片空白。
便宜爹……是女人?!
這念頭像炸雷一樣劈開了他所有的認知!
前世那點模糊的記憶碎片——
送粥的四皇叔、換鞭子的四皇叔——
此刻全被眼前這活色生香又殺氣騰騰的景象擊得粉碎!
她怎麼做到的?
十幾年!在靖武帝眼皮子底下,在滿朝文武、皇室宗親麵前,裝瘋賣傻,扮演一個不成器的皇子?
洛珩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她浸在水中的妖嬈曲線,那驚心動魄的美貌與之前邋遢懶散的漢王形象天差地彆!
這絕不是簡單的裝傻!
書房裡那些涉獵廣泛的藏書、那遒勁的字畫、還有那句輕飄飄的緊急軍情……
電光火石間,洛珩猛地意識到:
自己可能撿到的不是一塊朽木,而是一塊蒙塵的驚世璞玉?
或者,一個更深的漩渦?
“看夠了?”浴桶裡的美人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鳳眸微眯,裡麵翻湧的殺意讓洛珩瞬間回神,後背冷汗涔涔。
那眼神,比前世洛昭捅他刀子時還要令人心悸!
“父……王?”
洛珩喉嚨乾澀得厲害,這稱呼叫得無比艱難。
“嗬。”美人嗤笑一聲,慵懶地靠回桶壁,水波蕩漾,卻絲毫沒減弱她身上驟然釋放出的、如同實質般的威壓。
那是一種久居上位、執掌生死的絕對威嚴,與剛才在太極殿角落裡的頹廢判若兩人!
她指尖輕輕撥弄著水麵,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玩味:“你一定很好奇,我堂堂漢王,為何不成婚?為何整日渾噩度日,躲在這破王府裡發黴?”
她頓了頓,鳳眸直視洛珩震驚未褪的眼睛,紅唇輕啟,吐字清晰:“沒錯,如你所見。洛燼是假的。我名洛靜,但並非皇子。我是你皇祖父的幼妹,你的皇姑。”
皇姑?!
洛珩瞳孔猛縮!
這身份比女扮男裝的王爺更驚世駭俗!
先帝幼女?
靖武帝的親妹妹?
她怎麼會頂替了漢王的身份活在這世上?
洛燼似乎很滿意洛珩臉上的震驚,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帶著無儘冷意的弧度:“至於為什麼?說來話長,你隻需知道,頂著漢王這層皮,是我活下去,也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她目光在洛珩臉上轉了一圈,那眼神複雜,有審視,有算計,似乎還有一絲……如釋重負?
“倒真是意外之喜,省了我不少麻煩。至少,漢王無後這塊心病,暫時堵住了某些人的嘴。從今往後,在外人麵前,我依舊是你的父王洛燼,你是我唯一的嗣子洛珩。這個秘密,”
她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爛在肚子裡!敢泄露半個字,我保證,你絕對會比落在東宮手裡,死得難看一萬倍!”
那森然的殺意讓洛珩毫不懷疑她話語的真實性。
他立刻低下頭,避開那極具壓迫感的視線,斬釘截鐵:“是!父王!孩兒明白!此秘密,天地不知,鬼神不曉!”
“很好。”洛燼的聲音緩和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出去。再看一眼,眼珠子給你挖出來泡酒。”
洛珩如蒙大赦,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退了出去,慌亂中差點被門檻絆倒。
他“砰”地一聲關上裡間的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心臟還在狂跳,臉上火燒火燎。
剛才那驚鴻一瞥帶來的視覺衝擊力實在太大,那水汽氤氳中的雪膚紅唇、妖嬈曲線……
畫麵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便宜爹變皇姑……
這身份帶來的震撼和潛在的危險,遠超他之前的任何預估!
沒過多久,書房門被推開。
洛珩立刻站直身體。
進來的漢王已穿戴整齊。
依舊是那身半舊的玄色親王常服,寬大的袍服很好地遮掩了身形。
臉上似乎做了些修飾,膚色顯得暗沉粗糙了些,眉眼間刻意收斂了那份驚心動魄的豔色,隻餘下慣常的懶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
隻有那雙偶爾抬起的鳳眸深處,還殘留著方才驚鴻一瞥的銳利與冰冷。
她瞥了一眼站在一旁、身體還有些僵硬的洛珩,沒提剛才的尷尬,仿佛什麼都沒發生,直接對門外吩咐:“李忠。”
一個麵容普通、眼神卻異常精乾的中年管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躬身:“王爺。”
“去,”洛燼的聲音恢複了那種帶著點倦怠的調子,手指隨意地朝洛珩一點,“給世子量體裁衣。用庫房裡最好的料子,比著東宮那位昭公子的份例,不,要比他的更好!金線銀線,雲錦蜀繡,怎麼貴重怎麼來。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一套能穿出去見人的行頭。”
李忠眼神毫無波動,仿佛王爺給突然冒出來的世子做比太子嫡次子還好的衣服是天經地義:“是,王爺。奴才這就去辦。”
他走到洛珩麵前,恭敬卻不失利落:“世子爺,請隨奴才來。”
洛珩壓下心頭的翻騰,跟著李忠出去量體。
布料確實都是頂級的,觸手生溫,光華內斂。
李忠的動作極快,丈量精準。
待量完回來,洛燼正歪在書案後的椅子上,手裡把玩著一塊溫潤的玉佩,見他進來,懶懶抬眼:“收拾利索點。一會兒,跟本王進宮。”
洛珩腳步一頓:“進宮?”
他立刻想到了東宮那場所謂的慶功宴。
“嗯。”洛燼把玉佩隨手丟在案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嘴角扯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弧度,“去給咱們的昭公子慶功啊。東宮特意派人來請了,不去,豈不是顯得本王……和你,不識抬舉?”
洛昭的慶功宴!
洛珩心底猛地竄起一股冰冷的火焰!
那本該是他的!
是他帶著邊關將士用血汗和性命換來的軍功!
卻被洛昭那個無恥小人竊取,成了他邀寵上位的踏腳石!
他幾乎能想象到宴會上洛昭那副得意洋洋、惺惺作態的嘴臉!
“怎麼?”洛燼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恨意,語氣帶著點玩味,“不甘心?覺得那功勞本該是你的?”
洛珩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看向眼前這個身份成謎、深不可測的父王,或者說皇姑,眼神已恢複沉靜,甚至帶上了點自嘲:“不甘心又如何?該是我的,終究會拿回來。隻是現在……”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釋然,“能徹底擺脫那個肮臟的泥潭,不用再對著那群虛偽小人演戲,不用再擔心哪天睡夢裡被人捅刀子……這買賣,不虧。慶功宴?讓他們慶去。笑到最後的人,才有資格開慶功宴。”
洛燼看著他,少年眼中的恨意並未消失,隻是被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東西包裹了起來的寒鐵。
她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欣賞的光芒,隨即又隱沒在懶散之下。
“嗬,年紀不大,倒看得挺透。”
她站起身,活動了下脖頸,發出輕微的哢噠聲,語氣隨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記住你現在的身份。你是我漢王洛燼的兒子。今晚,挺直了腰杆,大大方方地去。東宮那幫人想看笑話?本王偏要讓他們看看,本王的兒子,就算剛從泥地裡爬出來,也能把他們精心打扮的寶貝疙瘩,比到泥裡去!”
她走到洛珩麵前,帶著皂角清香的微冷氣息拂過,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穿好你的新袍子。這場‘慶功宴’,好戲才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