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府書房,燒雞的香氣還沒散儘。
洛燼四仰八叉癱在太師椅上,油手拍著鼓鼓的肚皮,臉上笑開了花。
“爽!真他娘的爽!”洛燼咂巴著嘴,回味著朝堂上那一幕,“小崽子,你是沒看見太子那張臉,嘖,跟抹了鍋底灰似的!八十萬兩!八十萬兩就把他臉打腫了!哈哈哈!老頭子那聲‘滾回去思過’,聽得老子渾身舒坦!”
洛珩坐在書案後,正翻看著一份影龍衛送來的密報,聞言頭也沒抬:“意料之中。他急了。”
“急了好!急死他才好!”洛燼坐起身,小眼睛賊亮,湊近了些,“哎,說起急的,老子突然想起來河邊那茬了。那個叫叫柳什麼來著?對,柳文淵!那個敢指著皇宮罵街的酸丁!再過三天,可就是殿試了!你說,他真能爬進那金鑾殿?”
洛珩放下密報,目光平靜地看向洛燼:“能。”
“真能?!”洛燼眼睛瞪得更圓了,閃爍著興奮又八卦的光芒,“乖乖!那金鑾殿上可全是老頭子的人精!他要是真進去了,還不得把那點‘靖武好大喜功’、‘黎民膏血’的調調再唱一遍?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指著老頭子的鼻子罵?”
他越說越來勁,手舞足蹈:“嘿嘿嘿,老子就愛看這個!你說,他罵完了,老頭子會不會當場掀桌子?會不會喊拖出去砍了?午門外的旗杆可還空著一截呢!小崽子,你那天跟他說啥了?真能保他不掉腦袋?”
洛珩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若用在正途,恰是利器。掉不掉腦袋,看他罵的是什麼,怎麼罵。”
洛燼撓撓頭,似懂非懂:“行吧,反正老子就等著看戲!這三天可得好好養精蓄銳,到時候看熱鬨不嫌事大!”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哎喲,這束胸帶子勒得老子喘不過氣,得去鬆快鬆快!”
暖閣裡熏香嫋嫋。
洛燼換上了一身新做的鵝黃色襦裙,料子輕薄柔軟,襯得她露出的脖頸和鎖骨線條意外地有些柔和。
一個手藝精湛的老裁縫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為她量著腰身。
“嘖,這兒這兒是不是緊了點?”洛燼扭了扭腰,對著落地銅鏡左看右看,手指戳著腰側,“還有這領口,開得不夠大!顯得老子呃,顯得本王脖子短!”
老裁縫陪著笑:“王爺哦不,姑娘身段好,這尺寸是照著新樣子裁的,最顯風流”
洛珩恰好進來送一份剛收到的邊關軍報,看到這一幕,腳步頓了一下。
洛燼從鏡子裡瞥見他,眼睛一亮,提著裙擺轉了個圈,故意捏著嗓子:“珩兒~快看看,父王呃,為娘這身新衣裳如何?是不是比那醉仙樓的梁掌櫃還還風韻猶存?”
他故意朝洛珩拋了個媚眼。
洛珩麵不改色,將軍報放在一旁桌上:“父王喜歡就好。軍報放這兒了,北邊前秦部落有些異動。”
他目光掃過洛燼那身鵝黃襦裙,語氣平淡無波,“這顏色襯得父王氣色不錯。”
洛燼被他這平淡的反應噎了一下,撇撇嘴:“沒勁!一點情趣都不懂!行了行了,軍報放著,本王本姑娘忙著呢!”
他揮揮手,又對著鏡子研究起裙擺的褶皺。
午後回廊,陽光透過藤蔓灑下斑駁光影。
小楠楠一身利落的胡服,手裡拿著個長條形的錦盒,正等著洛珩。
見他走來,立刻迎上去,臉上帶著明媚又帶著點狡黠的笑。
“小洛洛!”她將錦盒塞到洛珩手裡,“喏,給你的!”
洛珩打開一看,是一條做工極為精致的皮質腰帶,黑色底子上用暗金線繡著細密的雲紋,觸手溫潤柔韌,比軍中製式的皮帶不知舒適多少倍。
“看你天天掛著那塊死沉的玄龍令,硌著腰了吧?”小楠楠湊近一步,手指看似無意地劃過洛珩腰側掛令牌的位置,指尖帶著溫熱,“試試這個?姐姐特意找西域最好的皮匠定做的,又軟又韌,保證不硌著你還有你那些寶貝疙瘩。”
她仰著頭,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洛珩,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心和一絲邀功的意味。
夜風吹過,帶來她身上淡淡的、獨特的異域甜香。
洛珩摩挲著柔軟的皮帶,對上她期待的眼神,難得地露出一絲溫和:“有心了,楠姐。很合用。”
他沒有立刻換,但將錦盒拿在了手裡。
小楠楠頓時笑靨如花,像隻偷到腥的貓:“合用就好!下次再給你做點彆的!”
她心滿意足地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蹦跳著走了。
深夜,書房燈火如豆。
洛珩還在處理公務。
門被輕輕推開,梁念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羹湯走了進來。她換下了白日素淨的衣裙,穿著一身深紫色的家常軟袍,長發鬆鬆挽起,幾縷碎發垂在頰邊,洗去了白日裡的冷硬,在昏黃燈光下竟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慵懶美豔。
她沒有說話,隻是將羹湯輕輕放在洛珩手邊,動作間帶起一陣若有似無的冷香。
然後,她安靜地走到書架旁,開始整理白天被洛燼翻亂的幾卷書冊,動作熟練而輕柔。
洛珩端起碗,溫熱的羹湯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深夜的寒意。
他目光落在梁念蘭專注的側臉上,那線條在光影下柔和了許多。
“夜梟的爪子,磨利了嗎?”
洛珩放下碗,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梁念蘭整理書卷的手微微一頓,沒有回頭,聲音清冷依舊:“爪子磨利了,耳朵也豎起來了。老疤頭那邊最近動作頻繁,似乎在聯絡一些舊部,目標不明。太子解禁在即,恐怕不會安分。”
她抽出一卷放錯位置的書,轉身走向正確的書架,裙擺拂過洛珩的桌角,帶起一絲微不可察的風。
洛珩看著她將書卷歸位,那深紫色的背影在書架間顯得單薄又堅韌。
“盯緊老疤頭。太子那邊,蹦躂不了多久了。”
他拿起一份密信,正是關於太子東宮動向的。
梁念蘭放好書,轉身走回桌邊,沒有立刻離開。
她目光掃過洛珩手中的密信,停留了一瞬,隨即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知道了。”
她伸手,指尖似乎不經意地擦過洛珩拿起密信的手背,冰涼滑膩的觸感一掠而過。
她端起空碗,轉身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書房,留下那縷冷香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餘韻。
三天後,東宮。
沉重的殿門轟然打開。
太子洛宸陰沉著臉,一步踏出禁閉之所。
三天不見天日,讓他的臉色蒼白中透著青灰,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怨毒和疲憊。
陽光刺得他眯起了眼,但更刺眼的是他心中翻騰的恨意。
“洛珩野種”他幾乎是咬著牙擠出這幾個字,手指關節捏得發白,仿佛要捏碎什麼。
“還有洛燼那個廢物竟敢如此折辱本宮!”
心腹太監連滾爬爬地迎上來:“殿下!您可出來了!奴才”
“閉嘴!”太子厲聲打斷,眼中凶光畢露,“殿試是不是快開始了?”
“是!是!就在今日辰時!貢士們都已經在宮門外候著了!”太監嚇得一哆嗦。
太子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殺意,臉上擠出一個扭曲而冰冷的表情:“走!去宮門!本宮要去迎接一下這些未來的棟梁之才!”
他大步流星地朝宮門方向走去,步伐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