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狄和夏黎去找領導彙報情況。
陳念這邊卻是哭聲震天。
一開始隻是幾個人紅了眼睛。
當掀開白布,看到那幾張熟悉的麵容就這麼冷冰冰的躺在自己麵前,一個個都閉上了眼睛,臉上浮現的不是正常人能有的灰白。
紅了眼睛的人緊咬著牙關,強忍著沒哭出聲音。
是常宇紅著眼拿出了帶來的乾淨衣裳,讓幾個人一起幫忙給他們換上新衣服的時候,看到其中一個人身上的傷口,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耗子。耗子是給我擋了一槍,不然躺在這裡的人應該是我。”平時被叫做小關的男人終於憋不住的哭出聲音來。
哭聲仿佛會傳染。
接著,一個接著一個的哭了出來。
從壓抑的哭聲,到後麵終於憋不住。
他們一群人才加入特種大隊。
夜裡躺在宿舍的時候還一起幻想過以後他們大殺四方的模樣。
這才第一次出任務!
第一次啊!
聞狄那一行人最嚴重的就是萬源。
他們這十個人,卻隻剩下六個人。
陳念站在一旁,用力的深呼吸,眼淚還是像開了閘的水龍頭,不斷地流淌下來。
屋子旁邊恰好有一麵鏡子,陳念偏頭恰好看見自己的臉。
看到自己的模樣,陳念才知道“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這句話,原來是可以寫實的。
“彆哭了。”陳念低聲道,蹲下身幫著常宇一起給另外一個人穿衣服。
陳念記得這個人的名字,叫張貴。
雖然陳念不跟他們住在一起,卻聽劉琦說過,張貴睡覺打呼嚕就像是打雷似的,沒人願意跟他睡一個宿舍。
太鬨了!
劉琦當時還開玩笑的跟陳念說:“以後咱們出去執行任務,夜裡都要有個人捂著張貴的嘴。不然等咱們埋伏的特彆穩妥,夜裡突然一個呼嚕聲把大家全都暴露了!”
在飛機上,全是大家的笑聲。
以及張貴紅著臉用力捶劉琦的動作。
“我記得,他好像是十九歲。”陳念擦了擦眼淚,又從旁邊打來了熱水,用毛巾一點點的擦拭著張貴臉上的血汙。
常宇給張貴把那一身血衣都脫了下來。
聽到這話,哽咽著用力點頭:“是這次選拔的所有人裡最小的。”
陳念手一頓,視線瞬間模糊。
小心又機械的給張貴擦臉,張了張嘴,後麵什麼話都沒有說。
說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人都死了。
一群人動作很快。
哭過之後,無聲的將四名犧牲戰友的最後遺容清理好。
看著躺在一起的四名戰友,陳念和常宇帶著其他人在床尾給他們敬禮。
之後,便將犧牲的戰友遺體交到了後續負責火化的人手裡。
等火化結束,他們還要去負責撿骨灰。
再帶著這四個人的遺物,收拾好,會有人送到他們的老家去。
“陳念,等一等。”
一行人沉默著回到招待所,就在要分開的時候,常宇叫住了陳念。
“是這樣的。張貴還有耗子家裡都挺困難。尤其是張貴。”常宇說著,沉默了一下。
他其實覺得這樣有點像道德綁架。
所以在說明情況之前,又連忙補充:“這件事是自願行為。我們隻是提議,就算不參加也沒什麼。畢竟你的情況我們也很清楚。”
“張貴的老家在山區。聽張貴說,他前頭原本是有幾個哥哥姐姐的,但早些年饑荒的時候餓死了兩個,另外兩個,一個為了給家裡換糧食,一袋大米和一袋小米就嫁到了山那頭,幾年都回不了娘家一次。另外一個在山裡打獵受了傷,斷了一條腿。家裡還有兩個年邁多病的父母。張貴是最小的。”
常宇說著,又忍不住難過起來。
他都不敢想,張貴犧牲的消息傳回去,會給這一家人帶來怎麼樣的打擊。
“張貴說,他參軍這兩年家裡才好一些。”
“我找了幾個還沒成家的一起商量著,要不以後每個月一人出兩塊錢給張貴父母寄過去。”
一個月差不多也有十塊了。
十塊錢對於一個山區家庭來說,可以說是一筆巨款。
畢竟,這年頭一個學徒工一個月才十四塊錢的工資,轉正後才有二十八左右。
“我知道!”見常宇都說得有些著急了,似乎是擔心陳念誤會。
這畢竟是要錢的事情。
一個沒說好,反倒是傷了大家的感情。
一個月兩塊錢,對他們來說並不算太難拿出來。
“兩塊錢,我沒問題。現在給你嗎?”陳念還想起其他三個人:“耗子他們家裡呢?”
常宇搖頭:“困難肯定是有的,但是不如張貴家裡的這麼困難。”常宇解釋:“其他三個人沒結婚,就沒有孩子。家裡父母也有其他兄弟照顧。更何況,這次也會發撫恤金。對於烈屬鄉鎮都會有照顧。張貴家不一樣,他們家沒有年輕勞動力了。”
唯一的年輕勞動力還有殘疾。
又是在山區那樣的地方。
生活確實困難。
大家都是戰友。
這次還一起執行了任務。
一個月兩塊錢也不說多,大家能幫多久就幫多久好了。
“雖然我都說了,以後如果再有這樣的事情,我們戰友之間還會互相照顧。可我真的不希望再……”常宇表情苦澀,見陳念毫不猶豫的從口袋裡翻出了一疊毛票。
隻覺得手裡的錢都沉甸甸的。
“這次任務出得著急,我身上也沒帶多少錢。兩塊錢應該是有的。”
陳念把錢塞給常宇,說:“我們都知道你的想法。放心吧,這樣也挺好的。至少大家都知道,以後真有什麼事情,家裡老小也不是孤立無援,沒什麼後顧之憂了。挺好的。”
陳念吸了吸鼻子。
她強扯出一點笑來:“常宇,辛苦你了。”
常宇哭著流眼淚,用力的搖頭。
他們這群人大部分都沒有見識過死亡。
少數幾個參與過一些任務,但都不如這次。
最多負傷。
大家現在都非常不適應這種被死亡的悲傷縈繞的感覺。
陳念因為是女生,住單間。
二樓房間不夠,因此被安排在三樓住下。
垂著頭,表情還帶著淺淺哀傷,但更多的是木然的走到房門口。
正要掏鑰匙出來,就聽見樓梯口有人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