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敲鑼打鼓的聲音,陣陣哀淒的哭聲響在耳側。
林疏月迷茫的望著帳頂,怎麼也不敢相信,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回十七歲這年。
這一年,林家以十裡紅妝,將她嫁進謝府。
卻在新婚當日,新郎官謝知凜墜馬而亡,她被千夫所指,落了個克夫不詳的名聲。
新婦變寡婦,謝家人對她日夜譏諷,婆母怕她年輕耐不住寂寞,用燒紅的烙鐵燙花了她的臉。
整整十八年。
她枯守後院,因為對亡夫的愧疚,在謝家有難時屢次出手相助。
家中無銀錢可支,她貢獻出自己的全部嫁妝。
族中子弟需要用人脈開道,她便修書回家,用娘家幾代人積攢下來的人脈當謝家子弟的墊腳石。
她付出一切,兢兢業業,就是想當好這個謝家婦。
可直到最後才知道,謝知凜根本沒有死!
新婚前夜,謝家人忽然知道謝知凜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而是恩國公府遺失在外的嫡支貴子。
林家祖上雖有功勳,到了這一代,卻以經商為生。
一個商戶女,嫁進謝家已屬高攀,又怎堪配國公府的貴子?
於是謝家便來了這樣一場偷龍轉鳳,假借謝知凜墜馬而死,讓他回到國公府,順道與指腹為婚的宰相之女成親。
她拿出的嫁妝,成了謝知凜迎娶宰相之女的聘禮!
她用萬貫家財鋪出來的青雲路,實際成了他和另外一個女人生的兒子的踏腳石。
至於她的娘家,也在謝知凜成功襲爵後,以一紙罪狀直接被誣陷入獄,全家都死在了牢裡。
而她……
直到臨死前,還心心念念她的丈夫,想著她守了半輩子的謝家。
卻不料彌留之際,才看到謝知凜攜著他的妻兒走到她的床前,告訴她真相,末了還補了一句。
“你雖受了委屈,但這些年謝家並未休棄你,還將你榮養一生,你也該知足了。”
知足?
林疏月紅著眼眶,癡癡的笑起來。
十八年的寡婦生涯,她付出一切,被蒙騙被欺辱,大好年華卻葬送一生,到頭來就換來一句,你該知足了?
她不甘心!
也許就是這強烈的不甘心,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竟沒有讓她入輪回,而是一睜眼,又回到了大婚之後的第二天。
“春曉,碧柳。”
兩個婢女打著簾子走進來,驚喜的問:“少夫人,您醒了?”
昨日大公子墜馬而亡的消息傳回來時,已是半夜。
林疏月坐在床上,連喜帕都還沒揭,滿心的柔情蜜意在聽到謝知凜出事的那一刻心如刀絞,當即就暈了過去。
一整夜,她都陷在夢魘當中,怎麼叫都不醒。
如今人終於醒了,怎麼能讓人不開心?
林疏月看著走進來的兩個婢女,低聲道:“我沒事,待會兒你們換身衣服,春曉,你幫我送封信回蜀州。”
她的娘家在蜀州,離冀州有八百多裡,雖說山路崎嶇又距離頗遠,但隻要快馬加鞭,半個月的時間一個來回怎麼也夠了。
春曉有些意外,“少夫人,您要做什麼?”
“彆問。”
林疏月起身,很快就找到筆墨紙硯寫了一封家書,就著喜燭上的蠟油封了遞給春曉。
隨後又吩咐碧柳:“你去城中問問,看看誰家最近丟了屍體,問到了直接讓他們報官來謝府尋人。”
兩個丫鬟都是一驚。
碧柳麵色發白,直覺告訴她府中肯定發生了什麼事,但林疏月不說,她也不敢追問。
“好!奴婢這就去。”
春曉見狀也跟著一起出去了。
等她們走後,林疏月這才坐下來,整理了下腦海中的思緒,確定他們今天已經在為謝知凜辦喪事了,這才冷冷一笑,換了身衣服往停靈的前院走去。
前院。
院子裡跪倒一大片,大多都是謝知凜的弟弟妹妹以及子侄輩。
謝家曾是京中望族,後來因犯了事被貶至冀州,現在的謝家主事是大爺謝道遠,也就是林疏月的公公,雖是個從五品的官,但在冀州的地位已經很高了,是以謝府人丁眾多,光是旁支的晚輩就占了十幾個,此時全部跪在那裡,哭得傷心欲絕。
林疏月穿著孝服剛踏進前院,就引起了老夫人鄒氏的注意。
她沉著臉皺眉,“她怎麼來了?”
大夫人秦氏也有些意外,低聲道:“許是得知凜兒走了,特意來送他一程吧,畢竟是結發夫妻,雖沒有入洞房卻也是拜了堂的,以後她就是謝家的少夫人了,過來也在情理之中。”
聽著這個解釋,老夫人的臉色緩和了些許。
“既然來了,那就讓她跪到前麵去吧,彆讓她擾亂了喪禮。”
“是。”
秦氏快步走到林疏月麵前,“月兒,你終於來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朝著林疏月看過來。
院中有不少前來吊唁的賓客。
謝家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紅事變白事,大家在為謝知凜扼腕歎息之餘,說得最多的就是林疏月的克夫之名。
此時看到她,一個個竊竊私語。
“原來她就是林疏月,就是她克死了謝家大公子?”
“進門第一天就守寡,這也太慘了吧!”
“慘什麼呀?這種災星就該拉去浸豬籠,否則她今天克死了謝家大公子,明天還不知道要克死誰呢,要是將來把謝家人都克光了,那豈不是作孽?”
秦氏聽著他們的話,麵上閃過一絲尷尬。
謝知凜的事並非他們故意要瞞著林疏月,實在是事發突然,恩國公府又是那等門弟森嚴的人家,凜兒流落在外二十幾年,再回府本就比同輩兄弟差了一截,若再有個商戶出身的妻子,那他還有什麼希望坐上世子之位?
所以,隻能苦一苦林疏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