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從堂內走出。
陳知府拉下臉道:“謝大人,看在我們是同僚的份兒上,我提醒你一句,這件事你最好儘快解釋清楚,否則真鬨大了,恐怕你討不了好。”
謝道遠又何嘗不知?
眾所周知,冀州作為淮南道首府,一直被朝廷監管得極嚴,尤其最近出了布政使司謀逆一案,朝中更是緊盯著冀州,這時若傳出他欺壓百姓的流言,於他仕途有礙也就罷了,恐怕還會讓家族受到牽連。
想到這裡,他回頭看向秦氏。
隻見秦氏正好攙扶著老夫人從內堂裡出來,對上他的目光,麵上閃過一抹心虛。
她是個內閣婦人,這事雖說是由她經手,但她又不會親自去買屍,事情都是交給手底下的人辦的,她怎麼知道手底下的人怎麼辦事?
秦氏隻能走到一邊,叫來刑媽媽。
刑媽媽告訴她,她是讓外院的張管事去辦的。
刑媽媽是秦氏的心腹,張管事又是刑媽媽的女婿,這事交給他也不算出格。
可叫過來一詢問才知,這六月的天,想要找到一個剛死還沒腐爛,身高身材又和謝知凜差不多的男子何其艱難?
能找到肖鐵柱已殊為不易,肖家雖是農戶,卻也算耕讀之家,要這樣的人家賣兒求財他們肯定不願意,說不定還會走漏風聲,於是張管事便一不做二不休,趁著天黑無人的夜晚,悄悄摸進去把屍體盜了。
反正到時候屍體裝進了棺材裡,埋進謝家祖墳,也無人察覺是他們盜了屍。
秦氏聽完,氣得頭暈眼花。
老夫人也在一旁,氣得狠狠拄了拄拐杖。
“作孽啊!這點事都辦不好!都是一群廢物!”
秦氏也知道,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她扶著老夫人走上前,磕磕巴巴的說:“或許、或許是有什麼誤會。”
“能有什麼誤會?事實就是你們盜了我兒子的屍!這件事難道你們不該給我們一個說法?”
“就是!”
“這謝家太過分了!”
就連有些看熱鬨的賓客也忍不住正義出聲。
林疏月走到謝道遠麵前,聲色冷然:“公爹,這就是你說的屍體的腳是因為受過傷,所以才沒有那些黑痣?”
謝道遠:“……”
他麵色脹紅,隻覺得半輩子的臉麵都被丟儘了!
剛才有多信誓旦旦,現在就有多被打臉!
他頂著滿院疑竇的目光,盯著那些言辭鑿鑿的肖家人,半響才怒聲說:“你們問我,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還想問你們呢!”
“我兒子剛死,屍骨未寒,我謝家要把他風光大葬,可是誰?是誰偷換了我兒子的屍?”
“今天既然你肖家找上門,那我倒想問問,你一介農戶,憑什麼入我謝家的祖墳?我謝家又有什麼理由,放著自己的兒子不葬,要來偷一個你窮秀才的屍體?”
這話一出,肖家人頓時怒不可遏。
“你、你欺人太甚!”
林疏月也在心裡冷笑。
不愧是謝道遠,這倒打一耙的本事,還真是爐火純青!
肖家人衝了過來,他們確實身份低微,可人死為大,就算拚著這條命不要,也不會允許謝家人侮辱他們的兒子!
謝家也有家丁護衛,一時間兩幫人纏鬥在一起。
眼看著院中即將大亂,陳知府喝令官兵製止住他們,怒聲道:“夠了!都給我停下!吵吵鬨鬨的像什麼樣子?”
林疏月見狀,走上前。
“既然大家各執一詞,不如就把這件事交給陳大人吧,我相信陳大人一定會查明真相,給所有人一個公道!”
大家麵麵相覷,肖家人很快反應過來,大聲附和。
“對,交給陳大人,請陳大人為我們主持公道!”
陳知府看向謝道遠。
“謝大人,你怎麼說?”
謝道遠的眉骨跳了兩下。
私心裡,他不願意陳青鋒插手此事,雖然陳青鋒的官階隻比他大上半級,但兩人平日裡素來不和,今天被他抓住這個機會,他肯定會往死裡查。
可轉念又覺得,這件事是恩國公府做的,一定不會留下痕跡,所以就算讓他查,他也查不出什麼,說不定還能幫他堵住悠悠眾口。
於是他答應了。
“好,我也希望陳大人能秉公查明,還我謝家一個清白!”
陳知府見狀,便立馬吩咐人下去查辦,而肖家人見狀,也沒了鬨事的理由,很快便在陳知府的安排下帶著兒子離開了。
暮蒼閣。
老夫人自打從前院回來以後,就一直頭疼。
丫鬟扶著她吃下一顆從清涼寺求來的藥丸,又替她按了會兒額角,她這才感覺舒服了許多。
睜開眼,隻見秦氏和謝道遠都在屋裡。
“前院怎麼樣了?”她有氣無力的問。
謝道遠恭敬的道:“已經讓老二老三把賓客送出去了,靈堂的一應物什也先撤了下來,對外就說,等找到凜兒的屍體再辦也不遲。”
老夫人點了點頭。
喪事辦成這樣,自然沒法再繼續下去。
謝家如今算是丟了大臉,可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謝知凜的身世和去向,絕不能為外人所知。
秦氏低眉瞧著她,猶豫著問:“母親,您說今日鬨成這樣,會不會被林疏月知曉……”
“不可能!”
話音落,老夫人掀開眼皮,蒼老的眼中冒出一抹精光。
“這件事我們瞞得極緊,連二房和三房都不知道,她怎麼可能知曉?你彆自亂陣腳。”
秦氏還是很擔心。
她總有種不安的感覺,尤其是對上林疏月的時候,對方眼睛裡那種深沉像黑暗中的礁石,沉靜、冷冽,仿佛能剜見人的心底。
但秦氏識趣的沒再開口。
屋中靜默片刻,老夫人對謝道遠道:“你回頭去找陳知府,看能不能把這件事攬過來,再想辦法尋一具新的屍骨,好在現在天氣漸漸熱了,拖上幾天,找回來的屍骨哪怕腐爛了也不要緊,關鍵是要墜傷,屆時她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我們說那是凜兒他就是凜兒,在認屍骨這件事情上,我們比她更有資格。”
“是。”
謝道遠應聲,很快去了。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刑媽媽忽然著急忙慌的跑進來。
“不好了!”
老太太眉心一跳,“又怎麼了?”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導致她都有些應激。
刑媽媽看了眼坐在屋中的秦氏,對老夫人道:“回稟老夫人,少夫人帶著下人在收拾東西,說是、說是要離府彆居!”
“什麼?”老夫人從塌上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