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青石村的事,驚動了上麵。
縣裡派了五個醫療衛生專家,專門來調查村民全身潰爛的原因。
帶隊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者,姓葛,大家都叫他葛組長。
另外四人都在四十出頭,三男一女。
中招的,是五人當中唯一的女專家,夏柳。
昨天她跟老村長敷藥包紮的時候,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了潰爛的皮膚。當時馬上用碘酒消過毒,以為不會有事。
不料今天早上起來,她的手指開始腫脹麻木,失去知覺。到了中午,整條胳膊都抬不起來,用力掐也感覺不到疼痛。
就在李向陽過來找二爺的時候,夏柳的一側身體都不能動彈了。
而最先發生異樣的手指,上麵布了暗紅色斑塊,輕輕一碰皮膚就破潰,流出惡臭的黏液。
除了夏柳,村裡還有七八個抬過屍的,也已經出現症狀。
“方先生,您想想辦法吧!”李向陽急得眼淚都快出來,就要給二爺下跪。
“去準備十口大鐵鍋。”二爺邊扶住李向陽,邊厲聲說道:“組織人去撥艾草,越多越好……記住,艾草一定要連根撥起,快去……”
李向陽應了一聲,轉身往村委會的方向急奔。
很快,村廣播傳來李向陽的聲音,讓男村民到曬穀場上架鐵鍋,女村民去後山挖艾草。
“你繼續去找陰骨。”二爺說出這句話,轉身和陰娘子朝曬穀場走去。
陰娘子一身紅衣妝扮,頭上的蓋頭半遮半掩,還真像結婚當天的新娘。
根據第三道黑氣的指引,我找到了廢棄水井。
推開井蓋,下麵傳來“咕嚕咕嚕”的水聲,像是煮沸了一般。
“裝神弄鬼。”我冷笑一聲,縱身跳了下去。
井水冰冷刺骨。
我屏住呼吸,順著黑氣的指引潛入水底。
井底有一塊長方形的凹槽,裡麵嵌著一截人的肋骨。
我伸手卻取,凹槽突然震動起來,旁邊泥沙中伸出幾條觸角,以極快的速度纏住了我胳膊。
大驚之下,我憋著的一口氣全都吐了出去,當即嗆了幾口水。
觸角越纏越緊,快速往我胸前延伸。
“滾!”我一掌拍出,回元罡氣在水中炸開,同時七枚透骨釘射進泥沙中。
觸角迅疾縮回,我趁機撿起肋骨,上潛到水麵。
爬上水井後,剛回到祠堂,就看到一群人抱著艾草湧向曬穀場。
艾草堆成了小山,幾個婦女忙著清洗根須上的泥土。二爺從懷中掏出個藍布小包,小心地往每口鍋裡撒了一小撮銀色粉末。
那是胡月姬送給他的月影草。
“燒火!”
柴火爆燃的劈啪聲中,艾草在沸水裡翻騰。隨著月影草的融入,湯藥漸漸泛起幽藍的熒光。
待到鍋裡的湯藥變成了褐色時,二爺沉聲大喝道:“滅火!”
十口大鍋,同時翻湧出騰騰的白汽,將整個曬穀場籠罩在其中。
“把病人抬進去吧。”二爺試過水溫後,對李向陽說道:“抬的人要戴橡膠手套,千萬不要接觸到病人的皮膚。”
叮囑完後,又將目光轉向我:“還有三塊陰骨,天黑前要找到燒毀……這個拿著,可能會用得上。”
他將一隻木盒遞過來,裡麵是一棵黑色的珠子。
“骨靈?”我疑惑的看向二爺。
他卻已經轉身,在陰娘子的攙扶下,離開了曬穀場。
李向陽挑選了十幾個青壯年,穿上雨衣,戴著膠手套,將感染的病人抬進大木桶。
當潰爛的皮膚接觸藥湯時,傷口處立刻結出蛛網狀的鹽狀結晶。
夏柳最為嚇人,泡了不到五分鐘,桶裡的湯藥就變成了黑色。
但是她身上破潰的地方卻開始結痂,那些暗紅色的斑塊也變淡許多。
“啊……”夏柳突然大叫起來:“疼,好疼……”
“疼就好啊!”李向陽喜極而泣,“方先生說過,能感覺到疼,說明藥湯有效……太好了,大家都有救了……”
“不要高興太早。”陰娘子空洞洞的聲音飄了過來:“艾草湯隻能暫時壓製毒性,而且受到感染的人要一直泡在裡麵……乖孫子,趕緊去找剩下的陰骨……”
這道聲音,隻有我和李向陽能聽到。
我早已見怪不怪了,但是李向陽卻是第一次遇到,臉嚇得蒼白。
第四道黑氣竟然指向方家老宅的方向,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當年的那場大火燒光了所有,隻留下幾堵黢黑的斷牆,像佝僂的骨架杵在那。
冷風吹過殘坦,發出嗚咽般的哨音。
陰骨肯定不會埋在廢墟底下,我用鬼瞳也沒在老宅看到死氣。
不對,鬼瞳之下,燒黑的瓦礫中,有一團很小的光斑。
如果不注意,根本發現不了。
扒開炭化的床架,地麵上有道裂痕。那團極不起眼的光斑,就是從裂痕下發出來的。
我找來一截鐵杵,撬開裂縫,裡麵是個暗格。
暗格躺著半截手骨,無名指上套著枚生鏽的頂針。
我喉嚨發緊,這是母親縫衣服時用的。
手骨猛然間顫動起來,頂針“叮”地一聲彈開,露出一條蜷縮的蜈蚣。
蜈蚣撲向我麵門的瞬間,四周的景象突變了。
火燒過的牆壁恢複了原狀,母親坐在床邊納鞋底,父親修他的煙袋鍋。
母親抬頭衝我笑:“愣著乾啥?灶上煨著紅薯,快去端過來。”
明知道這是幻象,可雙腿卻不由自主往廚房邁。
眼睛一陣灼熱,卻在母親伸手摸我臉時,突然變成冰涼。
那隻手沒有溫度,隻有屍斑在袖口若隱若現。
“你不是我阿媽。”我打出一道回元罡氣,“她右手小指有道疤,是給我做蟈蟈籠時劃的。”
幻象扭曲消散,暗格裡哪裡什麼手骨和頂針,隻有一片密密麻麻的菌菇。
我扯下衣襟包住手去抓,菌菇立刻噴出腥臭的孢子粉。
眼前一黑,耳邊響起父親怨怒的聲音:“不孝子,我和你阿媽都是被方九齡害死的,你不想著給我們他仇,還認賊作父,跟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
我反手將透骨釘往後射去,聽見“噗”的入肉聲。
後背的重量消失了,暗格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奇怪,陰骨到底在哪呢?
我再次用鬼瞳窺探死氣,突然發現暗格上方還有一塊凹槽,那團光斑就藏在裡麵。
光斑是塊軟骨。
可能因為時間久遠,已經萎縮成了硬幣大小,但彈性依舊。
我將軟骨裹塞好進口袋,直奔向第五道黑氣指向的方向——亂石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