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得像刀。
刀鋒般的寒風,割得臉頰生疼。
那幾道人影踏著積雪,腳步聲很輕。
我悄悄將幾枚透骨釘夾在指縫,回元罡氣凝於指尖。
人影漸漸走近。
最前麵那人, 黑衣黑帽,帽簷壓得很低,遮住半邊臉。
當他抬起頭時,我認出了那張臉——榮江海!
我心頭一顫。
他不是被抓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金不換呼吸陡然間變得沉重,雙手緊攥成拳,目光死死盯著榮江海。
陸依依躲到我身後,緊緊拽住我胳膊。
榮江海加快速度,朝柳蘭英走去。
我指間的透骨釘剛準備激射出去,就見他突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柳大師,求您給榮門一條生路。”他的聲音不僅嘶啞,還在微微顫抖。
柳蘭英沒有動,甚至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的目光越過榮江海的頭頂,望向遠處黑沉沉的夜空,仿佛那裡有什麼比眼前更值得看的東西。
“生路?”沉默了許久後,她終於開口,聲音冷如冰霜:“榮門什麼時候給彆人留過生路?”
榮江海的額頭抵在雪地上,身了在發抖。
“我知道錯了。”他帶著哭腔說:“隻要您高抬貴手,以後我這條命,任您處置。”
柳蘭英忽然笑了。
嘴角微微上揚,眼睛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一代梟雄,竟放得下臉麵,低聲下氣,老身敬你是條漢子。。”柳蘭英說道:“放過榮門,也不是不可以……三個條件……”
“您請說。”榮江海的眸子猛地亮了一瞬。
“第一,榮門弟子必須遵門規道義,不得對老弱病殘下手。”柳蘭英慢條斯理地豎起一根手指。
榮江海連連點頭。
“第二,從今往後,榮門上下,聽候差遣。”柳蘭英豎起兩根手指,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榮江海的身子僵了一下,但很快又點頭。
“第三。”柳蘭英的目光突然柔和起來,“跟江城榮門聯係,盯著佘家最近的動向,尤其是劉明遠有沒有出現在佘家。”
“監視江城佘家?” 榮江海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柳蘭英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榮江海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點了點頭:“好,我馬上就聯係江城的尚門主。”
柳蘭英從袖中取出一塊手帕,輕輕擦了擦手:“回去後,在後院的西牆角,挖地三尺,會有一把骨傘……”
榮江海的眼珠都快瞪出來,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
“取出來,浸到水裡七天,鎮物就破了。”柳蘭英邊說邊抬了抬手,示意榮江海可以站起身了。
火車鳴笛聲由遠及近,駛進了月台。
這個時間點,坐車的人不多,車廂裡有很多空位,不用對號入座。
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陸依依坐在我對麵。
火車開動後,窗外的景色開始倒退,車廂連接處灌進來一股冷風。
陸依依縮了縮脖子,身體緊緊貼著車窗。
“你很冷?”我問。
她搖搖頭,卻打了個寒顫。
我脫下外衣遞給她。
她猶豫了一下,接過披在肩上,小聲說道:“謝謝。”
說著,臉又紅到了脖子處。
火車穿過一道道雪景,車輪與鐵軌的撞擊聲單調而沉悶。金不換很快打起了呼嚕,柳蘭英閉目養神,隻有我和陸依依還醒著。
“方大夫……”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嗯?”我迷迷糊糊的看向她,“還冷?”
“不冷了……那天,對不起。”她匆匆看了我一眼,低下頭去,臉上的紅暈瞬間蕩開。
我知道她指的是那一巴掌,便搖搖頭:“我都忘記這事兒了,不必在意。”
她咬了咬嘴唇:“可是,我打了你……”
我笑了笑:“不疼。”
她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真的。”
她似乎鬆了口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那一刻,我忽的覺得,這漫長的歸鄉路,似乎沒那麼難熬了。
三天後,我們終於回到了青石村。
半個多月沒見,二爺更加憔悴了,佝僂著背,胸口幾乎貼到了櫃台上。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來回春堂看病的人,基本都被二爺回絕了。
“九哥……”柳蘭英站在門口,衝二爺喊了一聲。
二爺猛的一怔,聲音有些發抖:“柳……柳夫人?您怎麼來了?”
抬眼看到我站在她身旁,似乎馬上明白過來,入下手中的藥方,緩緩從櫃台後走出來。
柳蘭英微微頷首:“多年不見,九哥彆來無恙。”
“勞煩柳夫人掛念。”二爺的目光落在陸依依身上,瞳孔猛地收縮:“這位是……”
“我孫女,陸依依。”柳蘭英淡淡道:“她身體……有些問題,特意來找你看看。”
二爺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做了個“請”的手勢:“快進屋。”
回春堂裡彌漫著藥香。
陸依依坐在診桌前,有些局促不安。柳蘭英站在她身旁,手輕輕搭在她肩上。
二爺把過脈,眉頭越皺越緊。
半晌之後,他鬆開手,又翻開陸依依的眼皮看了好一會兒。
“脈象倒挺沉穩……不過,天生多一魂,少了一魄。”二爺沉聲說道。
柳蘭英點頭:“正是。”
“半生半死,半人半鬼。”二爺扭頭看向柳蘭英:“血帶腥香,蟲蟻聞之即死。”
我心頭猛的一震。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藥魂”嗎?
柳蘭英眼中含淚,聲音哽咽:“九哥說得都對……這娃兒命苦,自打出生就浸在藥罐裡,我和老頭子訪遍天下名醫,無一不是束手無策。”
二爺與我對視一眼。
我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江懷風尋找多年的藥魂,竟然就在眼前。
“後來我們找到了古寨,得藥王指引,才知道天下能救依依的,隻有方岐黃。”柳蘭英邊說抹去了眼角的濁淚。
古寨?
藥王?
我的心猛的抽了一下。
二爺說母親和父親現在就在那兒,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我突然對那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充滿了期待。
“柳夫人。”二爺緩緩說道:“您可知道,您孫女這是什麼命格體質?”
柳蘭英冷笑:“自然知道。藥魂之體,千年難遇。”
“那您可知,又有多少人在尋找藥魂?”二爺眯起眼,緩緩說道:“一直避世不出的九陰堂,為了所謂的轉生術,已經重出江湖了。”
柳蘭英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你是說,他們已經找到了藥骨和藥引,隻差藥魂了?”
二爺點點頭,把江雲裳和江寒影姐妹倆的情況,告訴了她。
沉默片刻後,柳蘭英抬起眼。
冷聲道:“有我在,藥魂永遠都不會現世……九哥,直說了吧,岐黃兄不在了,依依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隻要你肯救她,我可以答應你的一切要求和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