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次心理谘詢結束後,薑沅把診斷書折成紙船放進噴泉池。
衛梟站在梧桐樹後,看著她往紙船裡放薄荷糖——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他塞進她手心的禮物。
穿灰色西裝的男人撐著黑傘靠近時,衛梟捏碎了掌心的銀杏葉。
他看見薑沅主動撩起衣袖展示傷痕,男人戴著皮手套的手指按在她靜脈上,這個動作讓衛梟想起上個月在急診室,護士找不到血管時薑沅也是這樣主動伸出胳膊。
雨突然下大了。薑沅的羊皮短靴踩過水窪,衛梟發現她右鞋跟的磨損痕跡變了方向——她最近常走相反方向的巷子。
跟蹤到第七個路口時,他看見她閃進掛著“忘憂當鋪”木牌的舊樓,霓虹燈管拚出的“典當回憶”正在漏電。
閣樓傳來爭執聲。
衛梟踹開鏽蝕的鐵門時,正看見薑沅把婚戒按進融金機。
跳動的火苗吞沒鑽石的瞬間,她脖子上的銀質項鏈突然斷裂,吊墜裡藏的微型存儲器掉進炭堆。
“他說燒掉最痛苦的記憶就能重新開始。”
薑沅用火鉗扒拉灰燼,鎖骨處的燙傷新結了血痂。
衛梟認出融金機旁的眼科病曆,日期正是她流產當晚——原來那日她冒雨出門不是去買櫻桃,而是去修複被他撞碎的角膜裂傷。
當鋪老板在衛梟的拳頭落下前按下警報器。
薑沅趁機衝出後門,暴雨中的紅綠燈將她的影子投射在積水上,仿佛漂浮的血泊。
衛梟追到跨江大橋時,發現她正在給匿名號碼發定位信息,對話框背景是雙胞胎b超圖的截圖。
“你要把自己毀到什麼程度?”
衛梟奪過手機砸向護欄,飛濺的零件中有張微型存儲卡。
薑沅突然攀上橋欄,被風吹起的病號服下擺露出腰間未拆線的縫合傷口——他這才知道上周她所謂的“腸胃炎手術”真相。
江水在五十米下方翻湧。
薑沅鬆開抓住衛梟的手,醫用腕帶飄落在他臉上,過敏藥物清單裡多出三倍劑量的氯氮平。
她倒退著消失在雨幕中的樣子,像極了婚禮視頻裡那個笑著往後拋捧花的少女。
分房睡的第七夜,衛梟在薑沅枕下發現妊娠日記。
被撕掉的內頁邊緣殘留著字跡。
“知微今天踢我了,像你彈貝斯的節奏……”
夾層裡掉出母嬰店積分卡,背麵用指甲刻滿“對不起”。
淩晨三點,薑沅在廚房煮中藥。
衛梟看著她把紙鶴灰燼倒進藥罐,忽然想起流產那夜急救車上,她攥著他的手指說。
“孩子眼睛像你就好了。”
此刻蒸汽熏紅她的眼眶,倒映著砂鍋裡浮沉的當歸與益母草。
“其實那晚我收到恐嚇信。”
薑沅突然開口,藥勺在罐底刮出刺耳聲響。
“照片裡知微的嬰兒床掛著帶血的刀片。”
她撩起睡衣下擺,剖腹產疤痕上方新紋了荊棘圖案。
“衛梟,我紋身蓋住的是槍傷。”
電話鈴聲劃破凝固的空氣。
衛梟接通後聽到機械變聲器的警告。
“遊戲才剛開始。”
背景音裡嬰兒啼哭與薑沅哼過的搖籃曲重疊,他衝回臥室發現妊娠日記正在自燃,燒焦的頁碼組成經緯度坐標。
薑沅往行李箱塞藥瓶時,衛梟正用摩托羅拉老式手機發送加密短信。
窗外無人機群突然組成雙胞胎天使的圖案,薑沅尖叫著砸碎梳妝鏡,玻璃碎片裡無數個她在同時流血。
“跟我走。”
衛梟扯開牆上的波普藝術畫,露出保險箱裡的手槍。
薑沅卻將槍口對準自己太陽穴。
“他們在我心臟裝了定位器。”
她解開襯衫紐扣,手術疤痕旁埋著微型突起。
“每次靠近你,它就提醒我害死了知微知著。”
特警破門而入前三十秒,衛梟用吻堵住薑沅的嗚咽。
血腥味在齒間彌漫時,他咬碎藏在假牙裡的信號。
薑沅在眩暈中看見他脖頸後的芯片反光,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他騎著機車衝進火場時後背也有同樣的金屬光澤。
當催淚瓦斯灌滿房間,衛梟把薑沅塞進通風管道。
最後的光影裡,他用手語比出懷孕時教給雙胞胎的“我愛你”。
管道深處的薑沅摸到腹中未取出的彈片,終於明白這些年衛梟為何總在深夜擦拭那把貝斯琴的鋼弦。
陸沉彆墅的落地窗能過濾紫外線,卻濾不掉薑沅眼底的血絲。
他特意將主臥改成朝南的溫室,鸚鵡吊蘭纏繞著恒溫係統的銅管生長,在玻璃上投下與衛梟家相同的藤蔓陰影。
“嘗嘗新到的馬鞍菌。”
陸沉解開銀質餐蓋,鬆露香氣漫過薑沅手背的留置針。
她盯著餐刀柄鑲嵌的綠鬆石,想起衛梟用軍刀削蘋果時,刀刃也會折射出這種苔蘚般的暗綠色。
水晶燈突然閃爍,薑沅碰翻的勃艮第紅酒在亞麻桌布上洇開。
陸沉掏出手帕的動作與衛梟擦拭機車頭盔重疊,她觸電般縮回手,腕間監測儀發出尖銳警報。
深夜診療室,陸沉調試著新購入的腦電波反饋儀。
薑沅躺在診療床上,盯著天花板的星圖投影——衛梟家閣樓也有這樣的星空壁紙,不同的是那裡用夜光顏料畫著他們名字的縮寫。
“試著想象安全的地方。”
陸沉的聲音混著薰衣草精油的霧氣。
薑沅閉上眼卻看見衛梟在暴風雨中修理漏水的玻璃花房,他後背的彈孔疤痕被雨水泡得發白,像枚褪色的月亮。
治療結束時,薑沅在更衣室發現暗格裡的監控屏幕。
十六宮格畫麵中,陸沉正撫摸她落在枕上的長發,指尖懸停的弧度與衛梟撥弄貝斯琴弦時一模一樣。
她突然明白那些似曾相識的鳶尾花擺盤、水溫永遠372度的泳池、甚至鬆木香薰的尾調,都是精心設計的鏡像陷阱。
梅雨不期而至。
薑沅赤腳跑進後花園,暴雨中的藍雪花叢藏著個褪色的機車頭盔。
她抱起頭盔時,內襯掉出半張燒焦的照片——衛梟在火光中回頭的樣子,與此刻廊下舉傘奔來的陸沉在雨簾中重合成雙曝光。
“你剖開自己裝成他的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