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破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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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那個屬於薑氏繼承人的姿態和語調本能地回歸:“陳秘書,我沒事。遊艇出了點小故障,在一個無名小島附近擱淺,具體坐標稍後發給你。島上安全,有原住民……向導協助。”

她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礁石上那個沐浴在金色餘暉中的剪影,“他那邊?”

“董事長暫時無法聯係,”

陳秘書的聲音壓低了些,透著一絲不同尋常的凝重。

“集團內部有些……突發狀況,涉及海外資產重組,情況複雜。他最後指示,一旦聯係上您,務必第一時間返回總部主持局麵。專機已在最近的國際機場待命。”

薑沅的心猛地一沉。

衛梟失聯?

突發狀況?

這幾個字背後蘊含的風暴,她幾乎能立刻嗅到硝煙味。

薑氏這艘巨輪,從未真正風平浪靜過。她握著電話的手指微微收緊,指尖冰涼。

“我知道了。坐標馬上發你。保持聯絡暢通。”

她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靜,甚至帶上了一絲命令的口吻。

掛斷電話,她迅速操作著發送坐標信息。夕陽最後的餘暉在她臉上跳動,一半是熔金般的溫暖,一半是迅速冷卻的陰影。

她抬起頭,目光複雜地投向礁石上的達維斯。

他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兩雙新編好的鞋子。

材質是柔韌的樹皮纖維和曬乾的寬大草葉,樣式極其簡單,甚至可以說粗糙,帶著新鮮植物特有的青澀氣息。

“風的孩子跑得快,”

他把其中一雙遞到薑沅麵前,聲音依舊平靜,像在陳述一個關於天氣的簡單事實。

“穿上這個,比赤腳走得遠,也比那個……”

他朝薑沅擱在沙灘上的昂貴高跟鞋揚了揚下巴,“更懂得親吻泥土。”

薑沅的目光落在他遞來的草鞋上,又緩緩移向自己那雙沾著紅樹林淤泥、此刻在夕陽下依舊閃耀著精致光澤的銀色高跟鞋。

它們曾是她世界的通行證,是她身份的象征,是踩著就能掌控節奏的武器。

而此刻,它們突兀地躺在原始粗糲的沙灘上,像一個巨大而諷刺的隱喻。

海風突然變得強勁,帶著鹹腥的涼意吹拂著她的頭發和那件染著火山蕉汁的襯衫。

衛星電話在她手中,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傳遞著家族急召的滾燙與沉重。

遠方,家族龐大的陰影如同迫近的雷暴雲層;腳下,是陌生島嶼給予她的短暫自由和一雙笨拙的草鞋。

她沉默了幾秒,眼神在草鞋與高跟鞋之間遊移不定。

海風卷起她的發絲,掠過那件染著火山蕉印記的襯衫,也吹拂著達維斯手中那雙散發著新鮮植物氣息的草鞋。

突然,她動了。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

她俯身,乾脆利落地抓起沙灘上那雙象征著她過往世界的銀色高跟鞋。

手臂劃出一個近乎決絕的弧線——那兩件精致的、閃耀著都市冷光的物件,便朝著墨藍色、正翻湧著白色浪花的大海深處飛去。

噗通!噗通!兩聲輕響,迅速被海浪的轟鳴吞沒。

它們隻在水麵掙紮著泛起幾點微弱的銀光,轉瞬便被深不見底的藍色徹底吞噬,再無蹤跡可尋。

薑沅轉過身,臉上沒有一絲惋惜。

她赤著的雙腳,直接踩上微涼的沙灘,感受著沙粒的粗糙質感。

然後,她平靜地、甚至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從達維斯手中接過了那雙新編的草鞋。樹皮纖維的紋理清晰可見,草葉散發著乾燥而原始的清香。

她彎腰,仔細地將草鞋穿在自己纖巧的腳上。

鞋底有些硬,邊緣的草葉微微刺著腳踝的皮膚,帶著一種全然陌生的束縛感,卻又奇異地讓她感到踏實。

“帶路吧,達維斯。”

她抬起頭,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穿透了海風,直直撞入達維斯那雙映著最後天光的深棕色眼眸裡。

她的眼神裡,風暴尚未完全平息,家族的陰影依然在深處盤旋,但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野性的光芒,正破開沉沉的暮色,堅定地燃燒起來。

那雙粗糙的草鞋,穩穩地踩在無名島嶼溫熱的沙地上,像兩枚新生的錨,釘進了這片陌生而遼闊的蔚藍裡。

海風驟然變得急促,帶著濕重的鹹腥氣撲打在臉上,卷起薑沅鬢邊的碎發。遠處墨藍色的海平線上,厚重的鉛灰色雲層正迅速堆疊、翻湧,邊緣被尚未完全沉沒的夕陽餘燼染上一圈不祥的暗金。

空氣悶熱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達維斯沉默地站在幾步之外,那件洗得發白的卡其短褲被風鼓蕩著,緊貼在他線條緊實的腿上。他肩頭空蕩蕩的,那隻翠色的精靈早已不知去向。

那架銀灰色的直升機,像一隻巨大的、冰冷的鐵鳥,撕裂了島嶼黃昏的靜謐,裹挾著狂暴的氣流和震耳欲聾的轟鳴,懸停在離沙灘不遠的低空。

螺旋槳攪起的狂風瞬間席卷了這片小小的天地,將細沙抽打起來,迷得人睜不開眼。薑沅下意識地抬手遮擋,草鞋粗糙的邊緣摩擦著腳踝,帶來一絲微痛的提醒。

她感到達維斯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穿透了狂舞的風沙,帶著一種無聲的重量。

她強迫自己迎上去,在那雙深棕色的、此刻映著鐵鳥冰冷金屬光澤的眼眸裡,她捕捉到了那片熟悉的、屬於海浪和森林的底色,隻是被一層沉靜的、難以言說的東西覆蓋了。

沒有挽留的話語,沒有失態的激動,隻有一種近乎凝滯的專注。

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樣子——赤腳踩著草鞋,真絲襯衫沾著火山蕉汁的印記,頭發在狂風中淩亂飛舞——深深地刻印進這片島嶼的記憶裡。

風,突然改變了方向,帶來一股濃烈、潮濕的植物氣息,混合著海水的鹹澀,瞬間湧入薑沅的鼻腔。

那是紅樹林深處被攪動的氣味,是瀑布水潭邊巨大蕨類的體味,是熒光海灘上星沙在暗夜裡的低語。

這氣息如此蠻橫,如此具體,瞬間擊穿了她強撐的鎮定。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澀的浪潮猛地衝上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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