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人越走越近,沈梔終於得以看清對方的臉。
看得出年輕是個美人,隻是五官雖然美豔,卻顯得有點小家子氣。
用老一輩的話來說,就是五官不夠大氣,壓不住場。
蔣芸在外扮演的一直都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後母形象,在得知沈梔已經快到的時候,就早早地到門前迎接。
雖然早就知道如今和沈梔變化很大。
但在此前畢竟都是隔著屏幕和電話。
此時被她直勾勾地看著,總覺得在她似笑非笑的注視下,有種所有的一切都無所遁形的感覺。
蔣芸的神色僵了僵,卻又很快調整好了表情。
一邊帶著她往屋裡走,一邊宛若親母般心疼地說:“瞧你,上了個節目都瘦了,等會兒得多吃點好好補一補。”
見沈梔沒說話,蔣芸又換了一副哀哀戚戚的口吻:“趙雲舒的事媽都看到了,梔梔,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心裡肯定還在怪我……”
兩人說話間已經從玄關走到客廳。
蔣芸知道當年校園霸淩被冤枉而全家沒有一個人站在她一邊的事情一直沈梔的心病。
此時舊事重提,她再怎麼假裝平靜也必然難掩激動。
她要的,就是沈梔的失控。
然而她等了好一會兒,卻沒等到沈梔情緒激動的斥責。
她像是完全沒聽到自己的話似的,用看白菜般的目光在宅子內看了一圈才慢悠悠地回到自己臉上。
“啊抱歉,你剛說什麼來著?”
蔣芸本來演得入木三分的哀切表情瞬間多了幾分僵硬。
沈梔這不按牌理出牌的感覺,讓自己像是一拳打進棉花裡,完全使不上勁。
讓她本來打好的腹稿毫無用武之地。
好在這時候,一道嬌俏的聲音適時緩解了現場氣氛的微妙。
“姐,你回來啦!”
沈梔抬頭,就看到前方的實木旋轉樓梯上,正緩緩走下來兩道身影。
剛才開口的年輕女孩五官清麗,身穿一襲奢牌最新一季的淺粉色連衣裙,裙擺帶著蓬蓬的弧度,讓她看上去就像是從小被寵著嬌養長大,無憂無慮不諳世事的小公主。
而被她挽著的中年男人氣質儒雅,身上帶著點高位者的威嚴。
那望著女孩時寵溺的目光,在掃到沈梔身上的時候卻帶了淡淡的審視。
“回來了。”
毫無起伏的陳述句,冷淡的語氣。
那疏冷的模樣渾然不像是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好像對方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沈梔心下了然。
看來這就是她的那個便宜妹妹和鳳凰爹了。
直到兩人從樓梯上下來,沈玫才鬆開了挽著沈父的手,花蝴蝶一般飄到了沈梔麵前甜甜地喊了一聲,“姐!”
而後一臉抱怨道:“你可算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在書房陪爸爸下了一下午的棋,簡直要無聊死了,要是你也在就好了,這苦差事就不用全落我頭上去了。”
沈玫這話聽上去像是親姐妹之間的閒聊抱怨,但細聽卻是含了幾分若有似無的自得和炫耀。
果然,聽到這話的沈父當即就冷笑了一聲。
“你姐?還是算了吧,就她那不學無術的樣子,會下哪門子棋,能把五子棋給我整明白都算不錯了。”
沈玫一聽,像是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當即臉帶歉意地朝沈梔看去。
“我都忘記姐你不會下棋了,沒關係,等我教你,這個可簡單了!”
蔣芸嗔怪地隔空點了點沈玫,“你啊你啊,多大點本事還嚷著要教你姐姐,彆聽你爸瞎說,梔梔這麼聰明哪能不會下棋,對吧梔梔?”
從踏進這宅子以來,沈梔就抱著置身事外的態度。
眼下蔣芸母女這一唱一和的捧殺,簡直要把她看笑了。
還以為把她喊回來是要使什麼大招,沒想到就是這麼些小打小鬨。
沒有自卑憤慨,沒有惱羞成怒。
隻見沈梔似笑非笑地看了兩人一眼,整個人的姿態隨意輕鬆,好像對方說的是些什麼不值一提的事情。
“下棋啊,的確是會一些。”
沈梔這漫不經心的話一出,現場幾人都愣住了。
蔣芸和沈玫飛快地對視了一眼。
沈梔什麼時候會下棋了?
怕不是被刺激到了,為了找回麵子瞎說的吧。
沈玫眼睛咕嚕一轉,當即雀躍地拍了下手,“那就太好了!姐,你必須給我們露一手,我就知道下棋這樣的小兒科怎麼可能難倒你嘛。”
沈父瞥了沈梔一眼,顯然覺得她是在胡說八道,絲毫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見沈梔興致缺缺的模樣,蔣芸心裡有了計較。
“好了好了,先去吃飯,待會兒吃飯完有的是時間下棋呢。”
吃飯的時候。
沈父坐在主位,左手邊則依次是沈玫和蔣芸。
雖然沈梔的位置就在沈父的右手邊。
但對麵的沈玫坐在父母之間,一張嘴嘰嘰喳喳地在說著在沈氏集團裡實習的趣事,不時逗得兩人開懷大笑。
卻是襯得她這邊冷冷清清,像是局外人一般。
以往的沈梔總覺得沈父偏心。
遇到這種情況要不黑著臉冷嘲熱諷,要不就是各種找茬。
反正她不好過大家也彆想好過,一頓飯就彆想吃得安生,往往把沈弘毅氣得夠嗆,到最後總要鬨個不歡而散。
蔣芸今晚特意故技重施,甚至還特意讓沈玫在席間提起自己已經到了沈氏集團實習的事情。
本想著以沈梔的性子。
察覺自己難得回家卻再次受到冷落,還發現自己的妹妹進入了集團實習,而她自己當初曾提出過一樣的請求卻被沈父直接駁回。
必定會覺得心裡不平衡從而鬨上一鬨。
如此一來勢必再度惹來沈弘毅的厭煩。
然而這邊三人其樂融融,那邊的沈梔卻一改以往的刁蠻跋扈。
一頓飯吃得安安靜靜,不僅連眼風都沒往她們身上掃一下,舉手投足間更是渾然不見從前的毛躁。
有的隻是一種仿若刻在骨子裡的教養和優雅。
從動作到體態,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完全挑不出毛病。
蔣芸臉色一白。
忽然就有種對麵坐著的正是她的生母季晚晴的錯覺。
當她緩緩掀起眼皮朝自己看來,眼神裡那種洞悉一切的從容和勝券在握,讓蔣芸刹那間變了臉色,內心那隱秘的恐懼陡然襲來。
她手一抖,竟沒能握住手裡的刀叉。
“叮”的一聲,金屬和陶瓷碰撞的尖銳聲音在餐廳中突兀地響了起來。
蔣芸向來妥帖,極少有失態的時候。
沈父當即皺著眉頭看了過來,在看到蔣芸煞白的臉色時,目光於擔憂中還帶了幾分狐疑。
“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