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李青霄忽然發現自己的記憶裡多了許許多多奇怪的知識,就如之前“天變圖”多出的青月標記一樣,不知北落師門什麼時候灌注進來的。
由此可見,齊大真人也好,北落師門也罷,這兩位上仙既不想當老師,也不想當一個合格的引導者,怎麼省勁怎麼來。
也就是李青霄天賦異稟,精神堅韌異於常人,換成其他人,早被這種簡單粗暴的灌注方式搞得神誌不清了。
這些知識有些像塵封已久的記憶,平時想不起來,當觸及與之相關的事物時,回憶又會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人間發展有五個階段: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極。
太易,未見氣也;太初者,氣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即時也;太素者,質之始也。
簡單而言,從太易到太極,是由虛化實的過程,太易為虛之極,太極為實之極致,這是人間發展的必然過程。
法術和神通本質上是弄假為真。
當人間處於虛大於實的階段,法術和神通往往極易修得,威力也極大,各種仙人層出不窮。
待到人間進入實大於虛的階段,法術和神通不僅難以修得,而且往往無法奏效,仙人逐漸減少。
當人間進入無比真實且杜絕一切虛假的太極階段,也就是所謂的末法時代。
至於渾淪氣息,則是太易階段的特有氣息,也就是象征著“虛”。
在太易階段,人間隻是一個雛形,就好像蓋房子隻搭了一個框架,四周沒有牆壁,腳下沒有地磚,頭頂沒有瓦片。渾淪氣息就是蓋房子需要用的泥。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渾淪氣息十分接近“無相”的概念,可以變化萬物,轉化為真氣、法力、神力、氣血、真元等等,乃至無中生有,又能分解萬物,使一切化歸於“無”。
在過去,隻有少部分地仙和天魔之子才能掌握這種力量。
可現在,李青霄一個小小的凡人也能掌握這種能力了,還是天生的,可謂得天獨厚。
隻是李青霄不知道該怎麼運用這股力量,先前也隻是渾淪氣息自行運轉,李青霄再加以簡單引導,而非李青霄主動駕馭。
當北落師門灌注的記憶湧上心頭,李青霄發現自己體內的渾淪氣息再次運轉起來,不過沒有往他的指尖彙聚,而是往他的背後彙聚。
從燕天下的視角來看,看不見摸不著又真實存在的氣息在李青霄的背後彙聚,逐漸化作一個影子。
天外異客的本體難以形容,無法描述,不過影響是相互的,隨著它們不斷吞噬人間碎片,同時也受到人間氣息的侵染和改變,反而逐漸有了人間的形象。
換而言之,天外異客在人間之外隨便怎麼樣都可以,人間管不著,可隻要進入人間,無論是分身,還是投影,必然會被人間改變,化作特定的人間形象。
這也是“天變圖”的由來。
八代大掌教委托北落師門繪製“天變圖”,更多是防守性質,而不是主動進攻獵殺域外天魔。
此時李青霄身後的這個影子乍一看去,好似是一尊大佛,端坐於蓮台之上,由八位金剛力士合力支撐起蓮台,不過金剛力士們流溢著金光的皮膚下是清晰可見的肋骨,雙頰眼窩深陷,皮包骨頭,哪裡還有半點怒目威嚴可言,更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餓鬼。
仔細感受,這尊大佛並沒有半點佛門氣息,反而充斥著類似上古巫教的蠻荒氣息。
與此同時,“天變圖”在李青霄的麵前徐徐展開。
繼“長生天”之後,跳過了二、三、四,第五位天外異客的人間形象解鎖了,與李青霄背後的大佛形象一般無二,在左下角標注了“大荒天”三個字。
此時隻有李青霄能看到“天變圖”的存在,甚至這一刻的時間都靜止了。
那個青月標誌又跳了出來,化作一個縮小的北落師門,連連作揖:“恭喜,你終於激發了體內的渾淪氣息。”
這一看就不是北落師門本尊,隻是一個化身。北落師門的本尊可不會這麼客氣。
這個縮水的迷你北落師門又開始為李青霄介紹“大荒天”的存在:
“‘大荒天’的人間形象是一尊大佛,並非‘大荒天’親近佛門,而是因為‘大荒天’曾經吞噬了一個天外佛國,包括佛國之主在內,菩薩、羅漢、金剛、伽藍、飛天、佛子無一幸免,‘大荒天’的人間形象由此化作佛陀模樣,信徒尊稱其為‘大荒古佛’。”
一瞬間,李青霄隻覺得好像背負了一座大山,要把他生生壓死。
恍惚之中,他似乎也變成了蓮台下的金剛力士之一,窮儘所有的力氣隻為了支撐起頭頂上的蓮台,乃至於所有的血肉、骨髓、靈魂都要被徹底榨乾,化作力氣。
下一刻,李青霄眼前一黑,與外界的所有感知儘皆斷絕,目不能視,耳不能聞,鼻不能嗅,觸不能覺,意不能感。
在意識深處隻剩下一尊沒有半分慈悲可言的荒蕪大佛,如山嶽,頂天地。
在大佛的背光裡有一方佛國,其中既沒有極樂世界,也並非阿鼻地獄,隻有無儘的混亂和荒蕪,就像被打亂的拚圖,又胡亂拚湊在一起,各種光怪陸離和滄桑變化:
先結果來後開花,有塔才能聚成沙。
白天月亮黑洞洞,太陽出西落在東。
樓閣先蓋第三層,樹梢不動刮大風。
這是一個完全失序的世界。
大佛根本沒有看李青霄,更談不上針對。
可饒是如此,還是讓李青霄喘不過氣來,神恩如海,神威如獄,如海如獄的威壓仿佛要徹底摧毀李青霄的精神。
若非李青霄天賦異稟,精神堅韌,此時已經淪為瘋子。
好似過了千萬年之久,又好似隻是一眨眼的工夫,無儘的威壓如潮水般褪去。
李青霄終於睜開雙眼,身後的大佛已經消失不見,身上多了一件由無數字符編織而成的虛幻法衣,通體呈現出暗金顏色,就如寺廟中供奉的佛陀金身。
這些組成法衣的字符並非固定不動,而是在不斷流轉。乍一看,似乎是佛門的梵文,可仔細看去,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所有的梵文都被徹底扭曲了,不僅改變了外在的字體字形,而且也歪曲了內在的真正含義,深藏惡意。
這種惡意不是人的是非善惡,而是針對人間秩序的惡意,是空間顛倒,是時間扭曲,是邏輯混亂,是道理失序,是顛覆一切規則。
……
道門三百一十九年,正月十五。
很愉快,決定了,應該愛道門,應當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無限的公事中!就這樣。
道門三百一十九年,正月十六。
很累很無聊,不想愛了,也不想理會公務了。
——《齊萬妙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