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濱海市接連發生新娘謀殺案,受害者都戴著泣血麵具。
第三名死者竟是首富沈天明的女兒。
警方請我介入調查時,我在沈家豪宅聞到熟悉的龍涎香。
“這味道……和我前妻死前一模一樣。”
法醫報告顯示所有死者指甲油都缺了一個顏色。
當警察局長指責我毫無進展時,我盯著他新塗的紅色指甲:
“凶手每次行凶後,都會給死者塗上指甲油——除了左手無名指。”
“因為那是他女兒死前,唯一沒塗完的手指。”
正文:
冰冷的雨水,像是天空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無情地潑灑在濱海市。霓虹燈在濕漉漉的瀝青路麵上暈染開模糊而妖異的色塊,紅的像血,綠的像鬼火。空氣裡彌漫著鹹腥的海水味、汽油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甜膩氣息,被雨水砸碎,又頑強地黏附在鼻腔深處。
我,林默,把臉更深地埋進黑色風衣的立領裡。雨水順著帽簷滴落,砸在肩頭,又冷又重。我不是警察了,早不是了。曾經握解剖刀的手,如今隻適合握著冰冷的酒杯杯壁。法醫的敏銳,在太平間冰冷的鐵櫃和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裡淬煉得過於鋒利,最終卻成了刺傷自己的刃。那些無法言說的畫麵,那些凝固在死者眼底最後的驚惶或絕望,像附骨之疽,日日夜夜啃噬著我。辭職,是唯一的生路,即使這條生路看起來也黯淡無光。
可這座城市,似乎並不打算放過我。
街角的巨幅廣告屏驟然亮起,刺破雨幕。新聞主播那張妝容精致的臉被雨水切割得有些失真,但聲音卻帶著一種職業化的、冰冷的穿透力:“……本市近期發生的‘泣血新娘’連環凶殺案,案情取得重大進展……警方已鎖定重要嫌疑人……”
泣血新娘。又是她。不,是她們。
屏幕上切換的畫麵,像一把生鏽的鈍刀,狠狠捅進我的記憶。第一個受害者,蜷縮在城郊廢棄教堂的告解室裡,穿著廉價的、沾滿泥汙的白紗裙。第二個,躺在高檔公寓鋪著昂貴波斯地毯的客廳中央,婚紗是真絲的,價值不菲。共同點是她們年輕、美麗,以及……那張覆蓋在她們臉上、如同凝固淚痕與鮮血交織的詭異麵具。猩紅得刺眼,空洞的眼窩仿佛深淵,吞噬著所有光。
第三個……屏幕定格了。沒有屍體照片,隻有一張證件照被放大。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帶著被財富和寵愛精心澆灌出的、毫無陰霾的天真。照片下方,一行加粗的白色字幕像墓碑上的銘文:“第三名遇害者身份確認——沈氏集團董事長沈天明獨女,沈心怡。”
沈天明。濱海市的首富。他的名字,本身就代表著這座城市運轉的巨大齒輪和深不見底的漩渦。
心臟在胸腔裡猛地一沉,幾乎停止跳動。沈心怡……那張照片上的笑容像針一樣紮進眼睛。不是因為同情,而是某種更冰冷、更黑暗的預感。沈天明的女兒。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平靜的假象即將被徹底撕碎,意味著風暴的中心,已經張開巨口。
口袋裡的手機,毫無預兆地震動起來,固執而急促,像垂死者的心跳。屏幕上閃爍著一個沒有存儲卻爛熟於心的號碼——市局,刑偵支隊。我盯著那串數字,雨水順著屏幕滑落,模糊了視線。接,還是不接?
鈴聲執拗地響著,穿透嘩嘩的雨聲。那冰冷的電子音,像某種召喚,也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正朝著我當頭罩下。我深吸一口氣,雨水的冰冷直灌肺腑,帶著鐵鏽和塵土的味道。指尖僵硬地劃過濕漉漉的屏幕。
“喂?”
“林默!”電話那頭的聲音劈開雨幕,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焦灼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是刑偵支隊長張振。背景音裡一片嘈雜,警笛的嘶鳴、模糊的指令聲、金屬器械碰撞的脆響,交織成一曲混亂的死亡序曲。“你在哪?立刻!馬上!到臨海路一號!沈宅!出大事了!”
臨海路一號。沈家。果然。
“張隊,”我的聲音被雨水浸透,顯得格外沙啞,“我早不是……”
“少他媽廢話!”張振粗暴地打斷,喘著粗氣,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搏鬥,“沈心怡!第三個!‘泣血新娘’!現場……他媽的邪門透了!我們需要你的眼睛!林默,彆跟我扯淡,現在!立刻過來!這是命令!”最後四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瀕臨失控的崩潰邊緣才有的嘶啞。
命令?我扯了扯嘴角,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我早已不在那套體係之內,他的命令對我毫無約束力。但……沈心怡。泣血麵具。還有那揮之不去的、雨水中若有若無的甜膩氣息……像一隻冰冷潮濕的手,攥緊了我的心臟。某種蟄伏已久的、屬於獵食者的本能,在黑暗的廢墟裡悄然抬起頭顱。
電話被掛斷了,隻剩下忙音在雨聲中空洞地回響。
我收起手機,抬起頭。雨水模糊了視線,但臨海路那個方向,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帶著血腥味的磁力在拉扯著我。沈宅。那是濱海市財富與權力的象征之地,也是此刻,最凶險的漩渦中心。
引擎在濕滑的路麵上發出壓抑的低吼,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擺動,刮開一片又一片渾濁的水幕。車窗外的城市急速倒退,扭曲的霓虹和模糊的人影在雨水中流淌成詭異的色塊。臨海路一號,濱海市的權力心臟,正被無數閃爍的警燈染成一片病態的藍紅。
遠遠地,就看到了那扇沉重的、被雨水衝刷得發亮的巨大鐵藝門。它敞開著,像一張巨獸的嘴。門口拉起的黃色警戒帶在風雨中繃緊、顫抖,如同一條脆弱的神經。警車雜亂地停靠在昂貴的草坪邊緣,碾碎了精心養護的綠色。穿著製服的警察和便衣們行色匆匆,表情凝重,低聲交談著,像一群被突如其來的風暴打亂了陣腳的工蟻。
一個年輕警員擋在警戒線前,雨衣的帽子壓得很低,警惕地審視著靠近的車輛。我搖下車窗,冰冷的雨水立刻撲打進來。
“乾什麼的?無關人員禁止……”他的聲音在看清我的臉時戛然而止。那張年輕的臉上掠過一絲驚訝和猶豫,顯然認出了我這張曾在局裡檔案照片和內部通報中出現過的、帶著些許爭議的麵孔。“……林……林老師?”
“張隊叫我來的。”我言簡意賅,聲音被雨聲壓得有些模糊。
他愣了一下,隨即拿起對講機快速說了幾句,得到確認後,他迅速抬起警戒線,側身讓開:“您請進,林老師。張隊在主樓大廳。”
沉重的鐵門在身後關閉,隔絕了部分喧囂的雨聲和警笛,卻將另一種令人窒息的氛圍牢牢鎖在了裡麵。沈家的莊園大得驚人,即使在警燈閃爍和混亂人流的映襯下,依舊能感受到那種沉澱了數代財富的、不動聲色的奢華。精心修剪的樹木在風雨中嗚咽,昂貴的石材鋪就的路麵積著水窪,倒映著扭曲的光影。
主宅是一棟氣勢恢宏的歐式建築,燈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燈將門廳照得亮如白晝,光滑的大理石地麵倒映著上方繁複的浮雕穹頂,也映照著此刻的混亂與惶然。穿著製服的警察、麵色蒼白的傭人、神情焦躁的安保人員……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濕衣服、高檔香水、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驚惶和絕望的氣息。
張振就在大廳中央,像一尊被雨水澆透又強行豎起的鐵塔。他身上的黑色夾克濕了大半,深色的水漬暈染開,頭發緊貼著頭皮,幾縷花白的發絲狼狽地耷拉在額前。他正對著幾個警探急促地說著什麼,眉頭擰成一個死結,手指用力地在空氣中戳點著。他猛地回頭,視線精準地捕捉到剛從雨幕中走進大廳的我。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瞬間爆發出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
“林默!你可算來了!”他幾步跨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仿佛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他壓低聲音,語速快得像子彈:“媽的,沈天明的女兒!就在她自己房間裡!場麵……跟之前兩個一樣邪性!那麵具!那身打扮!他媽的……”他喘著粗氣,臉上肌肉抽搐著,憤怒和一種深層的恐懼交織在一起,“沈天明就在樓上書房,跟頭暴怒的獅子一樣!上麵壓力快把我脊梁骨壓斷了!你給我仔細看!用你以前那雙眼睛看!任何細節!任何不對勁的地方!給我挖出來!”
他用力推了我一把,方向指向大廳側麵那條通往宅邸深處、鋪著厚厚地毯的寬闊走廊。“現場在二樓東側儘頭,心怡小姐的套房!痕檢和法醫還在裡麵!動作快!”
走廊異常安靜,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大部分腳步聲,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壓抑哭聲和警察低沉的交談。空氣裡漂浮著消毒水味,但更濃的,是一種昂貴而沉鬱的香氣。不是香水,更像是某種熏香或家具保養油散發出的氣息,沉甸甸地包裹著每一個角落。
這味道……
我的腳步,在踏上走廊柔軟地毯的瞬間,不易察覺地滯澀了一下。
一種極其微弱、極其熟悉的氣息,如同幽靈般,悄然鑽入我的鼻腔。它被濃鬱的消毒水和厚重的家居香氣掩蓋著,幾乎難以分辨,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我刻意冰封的記憶深處。
龍涎香。
那種古老、稀有、帶著海洋深邃氣息與動物性溫暖的獨特香料。昂貴得令人咋舌,也獨特得令人過鼻難忘。
它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至少,不應該以這種……若有若無、如同陳舊記憶碎片般的方式出現。
我的呼吸在那一刹那變得異常緩慢,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刻意的試探。冰冷的感覺順著脊椎爬升,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被深淵凝視的、徹骨的寒意。無數破碎的畫麵在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現:同樣是消毒水的味道,刺眼的白熾燈光,冰冷的金屬推車……還有覆蓋在白色床單下,那張失去了所有溫度的臉龐。她的發梢,似乎也曾沾染過一縷這樣若有若無的、沉靜的龍涎香氣……在一切崩塌之前。
手指在風衣口袋裡悄然攥緊,指甲掐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強行壓製住那股洶湧而上的窒息感。幻覺?還是……致命的巧合?
走廊儘頭,一扇厚重的、雕飾著繁複花卉圖案的橡木門敞開著。門上貼著醒目的黃色現場勘查標識。幾名穿著藍色一次性勘查服、戴著口罩和手套的警員在門口低聲交流著,氣氛凝重。門內透出更亮的燈光,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而甜膩的氣息。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滯澀,邁步走了進去。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高檔化妝品和某種奇異花香的味道撲麵而來,猛烈地衝擊著感官。眼前的一切,構成了一幅極致奢靡又極致詭異的死亡圖景。
沈心怡的房間大得像個小型宮殿。整體是夢幻的奶油白色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風雨飄搖的海景,此刻被厚重的絲絨窗簾遮擋了大半。昂貴的歐式家具、琳琅滿目的水晶飾品、堆滿奢侈品的梳妝台……處處彰顯著主人被嬌寵到極致的地位。
而房間中央,那張巨大的、鋪著粉色蕾絲床罩的公主床上,躺著這場奢靡幻夢的殘酷終點。
沈心怡穿著一身剪裁無比精致、鑲嵌著細密珍珠和水晶的潔白婚紗。那婚紗的質地和手工,絕非前兩位受害者可比,是真正的、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婚紗在明亮的燈光下流轉著柔和而聖潔的光澤。她的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姿態甚至稱得上安詳。
然而,覆蓋在她臉上的那張麵具,瞬間將這份虛假的“安詳”撕得粉碎。
泣血麵具。
猩紅色的硬質材料,勾勒出扭曲的五官輪廓。兩道粗糲、蜿蜒的深紅色淚痕,從空洞的眼窩下方一直延伸到慘白的麵具下緣,如同凝固的血淚。麵具的邊緣與沈心怡白皙的脖頸皮膚緊密貼合,毫無縫隙,仿佛是從她臉上生長出來的、一朵猙獰的血肉之花。那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上華麗的水晶吊燈,透著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非人的冰冷和怨毒。
床邊,一個穿著白色勘查服、戴著口罩的纖細身影正彎著腰,小心翼翼地用鑷子提取著床單邊緣的微量纖維。是楚玥。市局最年輕、也最出色的女法醫。她聽到腳步聲,直起身,轉過頭。口罩上方露出的那雙眼睛,清澈明亮,此刻卻盛滿了疲憊和一種職業性的、深入骨髓的凝重。看到我時,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林老師。”她的聲音透過口罩傳來,有些發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我點點頭,目光沒有離開床上的屍體,強迫自己用最專業的、剝離所有情感的目光去審視這地獄般的景象。現場被保護得相對完整,但那種儀式般的精心布置,散發著令人作嘔的瘋狂氣息。
“初步判斷,死因是頸部銳器傷,一擊致命,手法極其利落乾淨。”楚玥的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冷靜專業,她走到我身邊,目光同樣落在沈心怡的脖頸處。婚紗的高領巧妙地遮擋了傷口,但領口邊緣,一絲深褐色的、凝固的血跡頑強地滲了出來,像一條醜陋的蜈蚣。“死亡時間大概在昨晚十點到十二點之間。現場……除了這個,”她指了指屍體,“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生物痕跡。凶手非常謹慎,或者說……非常‘專業’。”
我的視線緩緩移動。昂貴的羊毛地毯上,靠近床腳的位置,有一小塊不規則的、顏色稍深的印記。是液體滴落後乾涸的痕跡。顏色……是暗紅。
“那個?”我指了指。
楚玥順著我的目光看去:“嗯,初步檢測是人血。滴落形態,應該是凶手行凶後,凶器或手上沾染的血跡滴落所致。量很小。”她頓了頓,補充道,“和之前兩起現場發現的滴落血跡形態一致。同一個凶器,或者,同一個持刀的習慣動作。”
同一個凶手。這幾乎已是板上釘釘的結論。
我的目光掃過那張梳妝台。鏡麵光潔,上麵擺放著琳琅滿目的頂級護膚品、彩妝。一個打開的絲絨首飾盒裡,各色寶石項鏈和耳環熠熠生輝。但我的注意力,卻被角落裡一個打開的、設計簡約的黑色漆盒吸引。裡麵整整齊齊排列著十幾瓶小巧精致的指甲油瓶子。dior的標誌清晰可見。顏色各異,像一盒被打翻的彩虹糖。其中幾個瓶子的蓋子隨意地放在旁邊,像是剛剛使用過。
沈心怡交疊在小腹上的雙手。纖細、白皙,保養得極好。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上麵塗著一層瑩潤的……透明護甲油?不,不對。
我的瞳孔微微收縮。在明亮的燈光下,仔細看去,她的十指指甲,都覆蓋著一層非常淺淡、近乎透明的粉色。那顏色極其均勻、完美,如同覆蓋了一層天然的貝母光澤。不是沒塗,而是塗了一種極其昂貴、極其接近自然甲色的頂級護色油。
然而……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一種極其細微的違和感,如同平靜湖麵下掠過的一道暗影。我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那個打開的指甲油盒。顏色繁多,唯獨……似乎缺少了某個最常用、最醒目的色係?是錯覺嗎?
“林老師?”楚玥注意到我目光的停留。
我收回視線,沒有回答。那點細微的違和感,此刻還無法捕捉。我轉向更重要的線索——氣味。
我再次深深地、不動聲色地吸了一口氣。越過消毒水、血腥味、殘留的昂貴香水味……那縷幽靈般的龍涎香氣,似乎比在走廊裡更清晰了一點點。它並非來自屍體本身,更像是一種……殘留的氛圍?一種曾經存在於此、如今正緩慢消散的印記。
“楚玥,”我壓低聲音,確保隻有她能聽到,“現場……或者死者衣物上,有沒有檢測到特彆的……香料殘留?比如,龍涎香?”
楚玥猛地抬起頭,口罩上方的眼睛瞬間睜大,流露出明顯的驚訝。“龍涎香?”她重複了一遍,眉頭緊緊蹙起,似乎在急速回憶和分析,“沒有……常規毒化檢和微量物證初篩,沒有發現香料類成分。至少報告裡沒有提及。這種純天然頂級香料極其昂貴且稀少,成分複雜,常規篩查可能……等等!”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神銳利起來,“你為什麼問這個?”
為什麼?因為那縷氣息,像一把生鏽的鑰匙,正在我記憶最黑暗的角落裡攪動,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但我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
“一種直覺。”我避開了她探尋的目光,聲音平淡無波,“感覺空氣裡有點特彆的味道。也許是錯覺。” 我再次將目光投向那具被精心裝扮的屍體。婚紗,麵具,滴落的血跡,還有那完美無瑕、塗著透明粉色甲油的雙手……凶手在完成一個儀式。一個扭曲、病態,卻邏輯嚴密、步驟清晰的儀式。
“凶手很了解沈心怡,”我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楚玥說,“了解她的習慣,了解她的房間布局,甚至了解她使用的化妝品品牌。他選擇在這裡動手,風險極大,但也……意義非凡。這不是隨機的殺戮,這是目標明確的獻祭。給誰看?或者,在滿足誰?”
楚玥沉默著,目光也再次落回沈心怡身上,帶著法醫特有的、冰冷的審視。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而壓抑的腳步聲伴隨著隱隱的咆哮聲從走廊深處傳來,打破了房間內死亡籠罩的寂靜。
“……廢物!一群廢物!我女兒死在我的房子裡!在我的床上!穿著那鬼東西!” 沈天明的聲音,如同受傷的猛獸在嘶吼,帶著滔天的憤怒和無儘的悲慟,撞擊著走廊的牆壁,穿透了房間的門板,“張振呢!讓他滾過來見我!我要凶手!現在!立刻!把他碎屍萬段!”
咆哮聲中還夾雜著管家陳伯低低的、帶著哭腔的勸阻:“老爺,老爺您息怒……保重身體要緊啊……警方已經在全力……”
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雷霆萬鈞的怒意,目標顯然是這間主臥。
楚玥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看向門口。幾個在門口工作的警員也停下了動作,麵麵相覷,氣氛瞬間繃緊。
“林老師,我們……”楚玥低聲說,意思是該避一避。
我站在原地沒動。該來的總會來。直麵風暴,有時才能看清風暴中心的東西。我微微側身,目光投向門口,同時也再次掃過那張奢華的梳妝台,掃過那個打開的、琳琅滿目的指甲油盒子。缺少的顏色……紅色?大紅色?正紅色?那種最經典、最奪目的新娘色?
念頭一閃而過,沈天明高大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如同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他穿著一身昂貴的深色絲絨家居服,但此刻衣襟敞開,頭發淩亂,雙目赤紅,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那張平日裡在財經雜誌封麵上顯得威嚴、精明的臉,此刻被極致的痛苦和狂怒扭曲得變了形,肌肉猙獰地抽搐著。他無視了門口的警戒線和所有警員,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瞬間就鎖定了床上那具穿著婚紗、戴著泣血麵具的屍體。
巨大的悲痛和憤怒讓他魁梧的身軀晃了一下,旁邊的管家陳伯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聲音帶著哽咽:“老爺!您彆……彆看了……”陳伯看起來六十多歲,頭發花白梳理得一絲不苟,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此刻臉上也滿是淚水,但依舊努力維持著管家的體麵,隻是扶著沈天明的手在劇烈顫抖。
沈天明猛地甩開陳伯的手,力道之大讓老人踉蹌了幾步。他死死盯著床上,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嗬嗬聲,胸膛劇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
“誰……是誰……”他嘶啞地低吼著,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血沫,目光緩緩抬起,掃過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那目光裡燃燒著毀滅一切的火焰,最後,如同實質的刀刃,狠狠釘在了我的臉上。
“你!”他指著我,手指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你是警察?還是法醫?告訴我!告訴我凶手是誰!現在!立刻!”他一步步朝我逼近,帶著巨大的壓迫感,濃重的酒氣混合著一種上位者特有的、被冒犯後的狂暴氣息撲麵而來。他顯然處於崩潰的邊緣,任何一點刺激都可能引爆。
張振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擋在沈天明和我之間,試圖安撫:“沈董!沈董您冷靜!這位是林默,我們請來的特彆顧問,以前是最頂尖的法醫,他……”
“我不管他是誰!”沈天明咆哮著打斷張振,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我,仿佛想從我臉上挖出凶手的名字,“頂尖?頂尖有什麼用!我女兒躺在這裡!穿著這身鬼衣服!戴著這鬼麵具!你們這群廢物查了多久了?三個!三個無辜的女孩!現在輪到我的心怡!”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般的哭腔,巨大的悲痛終於壓垮了憤怒,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用手撐住了旁邊的牆壁,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我的心怡……她才二十二歲……她那麼怕黑……那麼愛乾淨……她怎麼能……怎麼能……”淚水終於從這個叱吒風雲的男人眼中洶湧而出,混合著憤怒和不甘,衝刷著他扭曲的麵容。
陳伯趕緊再次上前扶住他,淚流滿麵地低聲勸慰:“老爺……老爺您節哀……小姐她……她……”老人泣不成聲。
房間裡的空氣凝固了,隻剩下沈天明壓抑不住的、如同困獸般的悲鳴和陳伯低低的啜泣。警察們沉默地站著,臉上帶著同情和無奈。楚玥彆開了臉。
我的目光,卻在這一片混亂的悲慟中,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冷靜地移動著。掃過沈天明因憤怒和悲傷而顫抖的手,掃過陳伯扶著沈天明、同樣在劇烈顫抖的、戴著白手套的手……最後,極其自然地,落在了陳伯身上。
他離我很近。那股沉鬱的、被沈天明的酒氣和房間裡的血腥味掩蓋了大半的……龍涎香氣,卻在此刻,如同黑暗中悄然綻放的花朵,變得異常清晰。
不是殘留。是源頭。
它就縈繞在陳伯的深灰色西裝外套上,淡淡的,卻無比真實。來自他口袋裡露出的一角深藍色手帕?還是他衣領深處?那是一種極其內斂、極其私密的使用方式,若非近距離且刻意留意,幾乎無法察覺。
心臟在胸腔裡猛地一撞。冰冷的鎖鏈,仿佛扣上了第一環。是他?這個看起來忠心耿耿、此刻悲痛欲絕的老管家?
這個念頭瘋狂而驚悚,但我臉上的肌肉沒有一絲抽動。目光隻是短暫地停留了一瞬,便如同掠過一件普通家具般移開。我轉向悲痛欲絕的沈天明,聲音刻意放得低沉而平緩,帶著一種能穿透混亂的穩定力量:
“沈先生,憤怒和悲傷抓不住凶手。給我時間。”我的目光掃過房間,“給我沈小姐失蹤前最後幾天的詳細行蹤記錄,精確到小時。所有接觸過她的人,無論親疏遠近,名單。還有,”我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這棟房子裡,包括您和所有傭人,昨晚十點到十二點的不在場證明。越詳細越好。”
我的要求直接而強硬,甚至帶著一絲冒犯。在沈天明的地盤上,對他提出這種近乎懷疑所有人的要求。
沈天明猛地抬起頭,淚水還掛在臉上,但那雙赤紅的眼睛裡瞬間又燃起了被冒犯的怒火:“你什麼意思?你在懷疑我?還是懷疑我家裡的人?這裡是沈家!不是賊窩!”他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我隻相信事實,沈先生。”我的聲音依舊平穩,沒有絲毫退讓,“凶手就在這裡。在這座城市裡,甚至可能……就在這棟房子裡。”我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再次掠過陳伯。他正低著頭,用白手帕擦拭著眼角,聽到我的話,擦拭的動作似乎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但隨即又恢複了,隻是肩膀的顫抖似乎更劇烈了些。是恐懼,還是彆的情緒?
沈天明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劇烈起伏,似乎在衡量著我的話和他此刻的處境。最終,滔天的恨意壓過了一切。他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命令,是對著陳伯的:“給他!他要什麼,都給他!陳伯!你親自配合他!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畜生給我挖出來!”他最後幾個字,帶著血腥的詛咒。
“是……老爺……”陳伯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他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上老淚縱橫,眼神裡充滿了悲傷和無助,看向我,“林……林先生,您需要什麼,請儘管吩咐老朽……隻要能……能抓住害死小姐的凶手……”他的話語真摯,表情無懈可擊。
我點了點頭,目光平靜地迎上他悲傷的眼睛:“麻煩陳伯了。先從昨晚的人員動向開始吧。”
龍涎香的氣息,若有若無地飄散在沈天明的咆哮和陳伯的悲泣之間,像一條無形的、劇毒的蛇,悄然纏繞上我的神經。線索指向了他,但這指向本身,又顯得如此突兀而危險。一個老管家?動機是什麼?他如何能在守衛森嚴的沈宅,悄無聲息地完成如此精心的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