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水。
眨眼的功夫,兩年時間飛速流逝。
農忙時節,滿身腱子肉的宋念豐,牽著黃牛,拉動犁耙,將一塊塊泥土翻轉開來。
年滿十七歲的他,如今個頭隻比宋啟山矮一點點,卻也比尋常人高大的多。
配上那古銅色的肌肉,視覺衝擊力強的很。
再加上繼承親爹那副剛毅麵容,濃眉大眼的。
連偶爾經過此處的幾個同村婦人看到了,都會下意識停步,指指點點,掩嘴偷笑。
同樣壯實,個頭稍矮,臉上還帶著點稚氣的宋念順,則把翻出的石頭挑出來扔進竹筐。
堆滿了,便背起倒進河溝裡。
來回將近三裡路,上百斤的竹筐背在身上,他連氣都不多喘一下。
十五歲的宋念順,並未比兩年前沉穩多少。
看到田邊婦人,敢大著膽子喊:“光看有什麼勁,我大哥老實的很,摸兩把他保證不生氣。”
婦人被調笑的口乾舌燥,心跳加快,不由啐了聲,掩麵而去。
宋念順哈哈大笑,背著竹筐歡快的回到地裡。
宋念豐好氣又好笑的道:“你真是越來越沒正形了,什麼話都敢說。”
“她們敢看,我乾嘛不敢說。”宋念順無所謂的道。
宋啟山對子女的教育,向來采取隻要不傷天害理,不害人害己,什麼事都可以做的態度。
在他看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過多束縛,並不適合下一代的培養。
宋念順對此番道理深以為然,從小捉魚摸蝦,就屬他最在行。
宋念豐搖搖頭,不打算和二弟爭辯。
一手牽著黃牛,另一隻手則搭在黃牛背上。
年僅三歲的宋念守,如今也開始下地了。
隻是他沒乾活,而是坐在黃牛身上,跟著大哥轉來轉去,時不時咯咯發笑。
田邊,宋啟山帶著數人正在翻堆。
所謂翻堆,便是發酵的肥料裡外翻轉一下,讓溫度更平均。
這樣漚出來的肥料,效果也會更好,且不容易生蟲。
足足萬斤肥料翻了一遍,幾個短工才放下叉子休息。
宋啟山抓起一把用稻殼,牛羊雞糞,鍘碎的枯草以及草木灰混製的肥料。
先搓了搓,質地鬆散,水份恰當。
握之成團,鬆之成沙。
隨後又放在鼻尖聞了聞,已無之前刺鼻的味道,說明其中的糞肥已經被分解的差不多了。
他滿意的拍拍手,道:“等地翻好了,把肥料混進去再犁一遍,就能播種了。”
“得嘞,東家儘管放心,我們乾活可不偷懶,何況還有你老叔看著呢。”幾名短工連忙點頭。
他們都是村裡人,其中一人名叫張伯保,論輩分算得上宋啟山的遠房叔叔,如今年近五十。
早些年娶了房媳婦,結果因為自己生性好賭,輸的傾家蕩產,媳婦都輸給彆人了。
爹娘都被活活氣死,即便如此,也未曾悔過。
仍舊好賭成性,如今家徒四壁,老鼠來尋摸三圈都得哭著走。
就沒見過這麼窮的!
好在給宋啟山打短工,工錢給的足,天熱了還有煮好的綠豆湯。
不然過不了三天,張伯保就會被餓死。
雖是短工,但宋啟山對他們從來都是客客氣氣。
所以村裡打短工的,都願意給宋啟山乾活。
這一點,倒是讓其他幾家地主頗有微詞。
覺得宋啟山這是裝仁義道德,顯得他們不夠意思。
宋啟山也不管那麼多,他從來不會因為村裡人的想法改變主意,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但求一個問心無愧,心念通達。
旁邊小丫頭及時遞上毛巾,手裡端著一碗綠豆湯,隨時等著捧到宋啟山嘴邊。。
十一歲的宋念雲,已經有點大姑娘的意思了。
學了三年琴棋書畫,身上自然而然產生了文人氣息。
三年樁功,又讓她體形高挑,眉眼間比普通女子多了絲英氣。
黑色瀑布般的發絲,被一根紅絲帶束住,配上白色衣裙。
在這鄉野之中,頗為亮眼。
莫說鄉野村姑,即便城裡的大家閨秀,也未必能在氣質這一塊勝過她分毫。
年前江寶瑞來的時候,便找宋啟山商量,想給兩家孩子定個親。
宋啟山自然直接給拒了,一方麵閨女年紀還小,另一方麵,他著實看不上江雲慶。
這兩年,江雲慶在固安村很是出風頭。
他似乎真有點學武的天賦,拜師後短短三年時間,已經成為師兄弟中的佼佼者。
前些日子還在城中連踢八家武館,一時間風光無兩。
江寶瑞如今在村裡走路,那叫一個趾高氣揚。
兒子爭氣,他這個做老子的臉上也有光彩。
所以被宋啟山拒了之後,覺得有點丟麵子,已有好些日子沒來過。
“走,去給你哥他們送點。”宋啟山說著,提起地上裝滿綠豆湯的大壺。
宋念雲連忙拿了三個碗,想了想,又轉頭拿了塊米糕。
“大寶,二寶,歇會,喝點綠豆湯解暑。”宋啟山喊著。
“大哥,二哥,辛苦了!”宋念雲端著碗,宋啟山倒一碗,她送一碗。
牛背上的宋念守,衝宋念雲伸直了手:“姐姐,姐姐。”
宋念雲過去遞上米糕,又拿出絲帕細心擦去弟弟額頭的汗珠。
明明啥事沒乾,卻汗流浹背,小臉曬的通紅,衣服都是滾燙的。
宋念雲不禁心疼道:“阿守,姐姐帶你回家玩好不?”
“不要,我要和哥哥一起!”宋念守說著,把米糕掰成三份,又衝宋念豐和宋念順伸手:“哥哥也吃!”
宋念豐從他手裡接過一小塊,笑著摸了摸宋念守腦袋。
宋念順則張大嘴,作勢要一口把剩下兩塊米糕全吃了。
宋念守不閃不避,絲毫沒有護食的意思。
宋念順自然不會真全吃了,從小弟手裡咬過一塊,笑著捏捏他肥嘟嘟臉蛋:“回頭哥帶你去抓魚烤著吃!”
“嗯嗯!”
宋念守也不反抗,任由哥哥揉捏自己的臉,笑嘻嘻拿著最後一塊米糕放在嘴邊慢慢咬著。
“我也要去!”宋念雲喊著,隨即偷偷瞥了宋啟山一眼,補充道:“我不去的話,二哥肯定又帶著阿守下河,要教他遊泳。”
宋念守兩歲的時候,就被宋念順帶著下河學遊泳,差點被衝走。
一向好脾氣的謝玉婉,拿著掃帚把宋念順狠狠抽了一頓。
自己愛玩也就算了,弟弟那麼小,豈能亂來!
若真出了什麼事,誰能擔待得了!
宋念順任母親責罰,一個字也沒說。
宋啟山怎會不明白閨女的心思,道:“讓你大哥去看著就是了。”
宋念雲知道小心思被看破,不由拉起宋啟山的胳膊搖來晃去,聲音軟軟糯糯:“爹爹~”
宋啟山最是受不了閨女撒嬌,當即舉手投降。
一家幾口在這歇著聊著,幾個短工也在閒扯。
其中一個四五十歲的抹了把額頭腥鹹汗珠,羨慕道:“咱們東家真有本事,才兩年時間,就把十幾畝荒地開出來了。這幾千斤肥料摻進去,可就真成良田了。”
“何止啊,東家在新房旁邊買了塊地,蓋起豬圈,雇了兩個長工,每月七百文呢!”
“聽說今年準備再買幾十隻羊羔,不知請不請牧羊人,我倒也想做個長工。”
“還有那賀周知,以前也沒覺得有多聰明,竟然還真連過三關,考中秀才。今年秋闈,說不定能中舉咧。”
那短工說著,看向張伯保:“賀周知若真做了官,以咱東家跟他的關係,可真要發大財了。到時候你這個遠房表叔,跟著飛黃騰達,可彆忘了咱們這些老弟兄啊。”
張伯保撇撇嘴,道:“中舉哪有那麼容易,至於這開墾荒地,若不是我帶人幫他犁地,翻石頭,再給十年功夫也不成!”
在張伯保看來,開墾荒地,自己起碼占大半功勞。
不是他幫宋啟山找來那麼多人,光地下的石頭塊,都得多翻好幾年。
雖說宋啟山後來給他的工錢,也比其他人多出不少,但張伯保依然覺得不公平。
自己是遠房表叔,多給自家人點工錢是應該的。
幫你找人乾活,你不得再給點?
十兩八兩銀子,進賭場半柱香的功夫就沒了,夠乾嘛?
卻從未想過,就算他不找人,以宋啟山的人緣,也有的是人願意來。
張伯保隻覺得這個遠房侄子實在小氣,每年光田產地租就能進賬百十兩。
房子重新蓋了,豬圈有了,還要放羊。
如其他短工說的,真讓賀周知走狗屎運中了舉人,銀子還不嘩嘩的來?
看著田地裡和幾個孩子說笑的那道高大身影,張伯保甚至在心裡巴望著宋啟山養的豬,都得豬瘟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