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理谘詢師是有著乾預功能的,但多數谘詢師很少會真的樂意去接被確診為“症”的心理疾病。
他們更樂意去接一些隻是心理亞健康、心理異常、心理障礙、或者隻是單純陷進某些異常心境的來訪者。
事少,來錢又輕鬆。
更何況,現在抑鬱症雖然很普遍,但很少有人知道它是屬於“對谘詢師也有殺傷力”的那一種病症。谘詢師一個弄不好,就是職業生涯結束。
就聽見禿頂楊繼續搖頭道:“這還不止呢,這個來訪者的谘詢積極性其實並不高,之前都是被家長帶著來做谘詢的。因此每幾次谘詢結束都會換一個谘詢師,基本沒有發展成固定來訪者的可能性。”
濃發助手聞言露出更加了然的神色。
這就是谘詢師的另一個講究了——
“好”的來訪者案例,應該是有相對明晰的病症,和谘詢師有著充分的溝通,並且有意向和決心接受長期的療程,克服病症。
其中,“明晰病症”、“充分溝通”這些特點都是谘詢師的工作部分,他們需要對來訪者進行分析、建立良好的谘詢關係;但“決心接受治療”這一部分,就是來訪者的部分了。谘詢師出於職業道德不該去乾擾來訪者自己的決定。
有決心接受治療的來訪者,會購買長期的療程,規律谘詢,也會規律付錢。
沒有決心接受治療的來訪者,自然不會規律付錢。
像這種自身沒有積極谘詢意圖的來訪者,老資格的谘詢師都不想接。
更何況這還是哪怕接到手了,後續也會相當麻煩的【抑鬱症】!
“這個案例是從其他谘詢中心轉過來的,好多老資格的谘詢師都接不住,我就更不想接了。”禿頂楊聳聳肩,“乾脆丟給彆人。”
濃發助手點頭,隨後繼續深入話題:“那您打算把這個案例轉給誰呢?這種情況,主管應該也不會接的吧?”
老谘詢師不想接,比老谘詢師更上一級的主管自然也不想會接。
禿頂楊心中卻似乎早有腹稿,他壓低了聲音:“你覺得……這個新來的怎麼樣?”
看著禿頂楊手指的方向,濃發助手大驚失色,這不是甩鍋嗎?
還不是一般的甩鍋。
他下意識反駁道:“楊老師,這可是抑鬱症,這新來的不是才隻是個谘詢助手而已嘛?而且我前兩天有聽老板說過……他之前好像在江都大學讀研來著,隻是在校期間實習的時候出過事故?所以才來了我們這……”
禿頂楊滿不在意:“又不是讓他長期乾預,這個案例估計就隻是來我們這裡一次,能出什麼事?他的資料我看過,他有三級資格證的,自己本身也有不短的谘詢時長,專業對口的。”
濃發助手卻似乎還有疑慮:“這種事情,我們要不還是先谘詢一下老板、至少先問問主管的意見吧?”
禿頂楊不悅地一擺手:“所以我今天才提前來的,不就是找他們嘛!”
這句話似乎很有說服力。
但濃發助手遲疑地翻了翻手上的安排表:“但是這個來訪者預約的時間很早,比老板和主管平日來上班的時間還早……要不今天這次谘詢您還是先自己做吧?”
這個谘詢助手有點太實誠了。禿頂楊不就是不想接這個“隻做一次”的案例,所以才想要扔給南祝仁的嗎?
但是還沒等他回答,幾步開外就突然響起了“砰”的一聲響動。
“我做!”
……
這響動和這高音的呐喊把禿頂楊嚇了一大跳。
這個新來的助理難道剛剛都在偷聽,現在居然還這麼大聲地和他這個老資曆的谘詢師說話?
反應過來的禿頂楊立刻做出惱怒的姿態,連頭頂稀疏的頭發都豎了起來,像極了蓄勢待發的禿鷲。
然而下一秒,禿頂楊就看到南祝仁瞪大的眼睛。
這青年的眼眶因為熬夜變得烏黑,裡麵布滿了疲憊的血絲,卻閃著亢奮的光;
哪怕沒有什麼表情分析技能的人,也能夠清晰地從那光中摸索出兩個詞:貪婪,饑餓。
跟一隻餓了三天三夜的獅子似的。
中年谘詢師莫名幻視起來,想到了幾個自己曾經接手的精神病患者,豎起來的頭發突然一下子就軟了。
“小南你……你喊這麼大聲乾什麼?”
“楊老師。”南祝仁越過因為站得太快而被自己帶倒的椅子,快步上前,“我想接下這個轉接的來訪者!”
禿頂楊一驚,隨後又是一喜。
沒等他有反應,身後的助手先一步叫了出聲:
“這可是抑鬱症!”
濃發助手顯然也是知道其中利害的,他驚訝於南祝仁這種上趕著背鍋的勇氣。
他本來應該是站在禿頂楊這邊的,但此刻還是忍不住提醒:“是確診的抑鬱症!”
禿頂楊原本翹起來的嘴角也掉了下去,這確實是相當危險的案例。
但是一想到小前台的“盧佳”和“小佳”,以及檔案裡麵的低風險描述,禿頂楊的臉上又再次堆起了相當職業的微笑。
“沒有關係的,又不是做正式的乾預治療,這個來訪者之後很難留下來的,估計也就做這一次谘詢。”禿頂楊頗為大氣地擺擺手,“小南老師之後也是要往谘詢師的方向發展的吧?這種小案例正好練練手,攢攢谘詢時長,挺合適的。”
“——畢竟這是小南老師主動要求,並且堅持的,對吧?”
南祝仁看著禿頂楊的表情,這一瞬間不知道接收了多少信息。
這是一個機會,不僅僅是拿到一個來訪者而已這麼簡單的機會。
於是他也很快堆出微笑:“是的,我主動要求,而且我堅持。”
濃發助理看看禿頂楊,又看看南祝仁,麵有難色地小聲嘀咕:“之後該怎麼跟老板和主管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