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輕鬆的課堂，現在氣氛已經變得凝重到不行。
就在這麼短短幾分鐘的語言交鋒之中，在學生們的眼裡，一個原本年輕和親和的好老師形象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渣男、一匹野獸、一頭畜生。
不少學生在反應過來之後，條件反射性地掏出了手機——打開了錄像模式。
南祝仁看到了這些，他轉身對著教室張開雙臂，好像一個主持人一樣，把話題重新引導回了課堂：
“剛剛我們已經學過了如何測謊，大家也看到了成效——還有哪位同學想要再‘親自’試一試的嗎？”
台下，陳婷捏緊了拳頭。
她想起了在上課之前，南祝仁對她交代的話。
……
“陳婷，一會在和王安對峙的時候，最後一刀該由你來遞出。”
“我？”
陳婷咬了咬嘴唇，抱住胳膊，這是非常害怕的肢體語言表現。
“是的，你。有些話，哪怕我說得再鋒利，也不如你的隨口一句。雖然這麼說會讓你很惡心——但是對他來說，你是特彆的。”
陳婷摸了摸胳膊上陡然長出來的雞皮疙瘩，深吸一口氣：“南老師，你說吧，要我怎麼做。”
“在我之前和他交鋒的時候，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當時在教室裡麵，他其實已經壓製住了我，已經想要以勝利者的姿態離開了。”
“但是就在他要離開的時候，我一句話又險些把他拉了回來，讓他有了破防一般的憤怒。”
“那個時候，我說——他‘傷害’了你。”
……
陳婷深吸一口氣，舉手。
“老師，我想試試。”
南祝仁欣然：“好。”
現場明明已經不再是上課的氛圍了，也絕對沒法再上下去課了。
但陳婷和南祝仁卻好像在表演一樣，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儀式感。
一種奇妙的“課堂氛圍”。
在這種儀式感中，陳婷站了起來。
能夠看到她眼睛裡麵還有幾寸的恐懼，但是隨著身體的起勢，脊背的挺拔，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膽怯逐漸被堅毅所取代。
她凝視著臉色蒼白的王安，像是看著一個張牙舞爪卻色厲內荏的魔鬼。
對著他，陳婷揮舞出了最後一刀。
“王老師，王安。”陳婷先以尊稱，再直呼其名。
她深吸一口氣：“當初我爸爸媽媽請你來給我上課，幫我準備自主招生的時候，我很尊重你。”
“但是後來，你在上課的時候摸我、抱我、想要親我。你做出這些……”陳婷在嘴裡咀嚼了一下兩個字，“‘猥褻行為’的時候，是不是計劃了很久？”
南祝仁眼神一鬆。
她說出來了，她麵對了，她挑戰了。
……
王安像是一頭將死的老孤狼般嗚咽了一聲。他先是迷茫地看了一眼陳婷，似乎是腦子已經沒有多餘的容量去處理陳婷提出的問題。
隨後他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了，全身都緊繃起來，眼神凝固地像是兩根柱子，喉嚨像是要把舌頭咽下去一樣劇烈地起伏著。
“你，你在說什麼，婷婷……不，陳婷，我沒有。”
他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徒勞地揮舞爪子去抵禦什麼東西，想要求一條生路。
但此時此刻，誰人都能夠看出他此刻的真麵目了。
“嗯，你在說謊，明顯到不能再明顯了。”陳婷淡淡道，像是在繼續這個課堂的測謊遊戲。
“南老師，是吧？”
南祝仁很配合地點頭：“確實，很明顯的撒謊表現。”
陳婷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在那次事情的‘傷害’之後，你繼續來我家，利用我父母繼續控製我，還想要在學校裡麵靠著學校的製度‘威脅’我，是希望我在這些‘逼迫’下最終‘屈服’嗎？”
“但是現在我要跟你說，我不怕你——不，我甚至可憐你。”
陳婷的視線突然多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這種情況，是你預料之中的嗎？”
王安的眼神愈發地凝固了。
他的思維被陳婷的話語完全牽著走，突然開始細細地咀嚼陳婷剛剛陳述中的內容。
突然，他歇斯底裡地爆發出來：
“傷害？威脅？屈服？”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那是……關懷，是……愛護！如果沒有我，你怎麼可能上江大，能夠來讀法學？”
“我當初也是這樣的，她也是這麼幫我的，我因此才能發表論文，聘上教職！隻要你好好聽話，你也可以這樣，你本科就能夠發文章，然後保研、直博！”
“她已經離開我了，我現在把我所有的愛都給了你，你覺得那些是傷害？你……”
他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陳婷的拳頭早就攥緊，細長的指甲陷進掌心的皮膚裡，以此來榨取勇氣來麵對王安。
但是現在看著歇斯底裡的王安，陳婷突然覺得好像沒有什麼好怕的了，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伴隨著新生的輕靈感開始在她身上由內而發地散發出來。
陳婷咬牙道：“嗯，現在你說的是真話了，你是真的這麼認為的啊。”
“對吧，南老師？”
南祝仁露出看垃圾的眼神：“對，他說的是實話。”
王安好像一下子被激得清醒過來一樣。
他環顧四周，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對麵，學生們早就已經目瞪口呆。
原本還是隻似是而非的“測謊”而已，可王安親口說出那番話之後，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好像大錘一樣擊打在眾學生的心上。
那一束束目光，化作一道道鋒利的審判，每一束都讓王安欲要原地倒下。
更不用說，目瞪口呆的學生中，還有幾個高舉著手裡的手機，把這一切都記錄了下來。
“彆拍……”王安嘶啞著喉嚨，像是在祈求一樣，“彆拍了……”
他搖晃兩下想要上前去，但是兩條腿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綿軟得好似麵條，兩兩一糾纏，就將他自己絆倒。
“噗通”一聲，在各方麵都已經精疲力竭王安摔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
南祝仁沒有再去管王安。
他看著陳婷，目光中滿是欣慰。
她做到了，她說出口了，她打敗他了。
叮鈴鈴——
恰在這個時候，下課的鈴聲響起。這是第二小節課堂的下課鈴聲。
門外窸窸窣窣地有其他學生的人影晃動，這些都是上課比較積極的學生。下一節課是哪一個學院、哪一個專業的學生要用到這個教室，南祝仁不得而知，但他們現在似乎對教室內發生的事情很感興趣。
“下課了，結束了。”南祝仁對陳婷道，“走吧。”
陳婷點點頭：“走吧。”
她拉開桌椅，朝著教室外大踏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