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祝仁已經有了腹稿。
不過來訪者此刻的情緒還沒有平複下來,所以南祝仁還在等待。
這時候真希望自己的【情緒重調】可以對彆人使用。
南祝仁又是用了一部分情緒安撫的話,花了一點時間。
“謝謝你聽我講了這麼久,南老師。我就是因為這件事情一開始真的不想過來做谘詢,我擔心……你會對我有什麼看法。”
來訪者終於止住了哭泣。
南祝仁避開了關於“看法”的那一部分,隻是道:
“很高興你最後還是選擇來這裡。”
接著他開始將谘詢的節奏重新拿回到自己手裡:“剛剛聽你說了很多,我也知道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而這些事情似乎都有一個起因,就是前天晚上你和你男朋友發生的爭吵。”
“對。”來訪者好像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如果不是那天我和男朋友吵架,我也不會遇到後麵這麼多狗屁倒灶的事情!”
“那次爭吵也是你預約谘詢的原因。所以話說回來——你希望從這次谘詢中獲得什麼呢?”
谘詢可不能無意義地展開,谘詢目標的建立可是重中之重。
但是來訪者這個時候突然卡殼了。
她看了一眼南祝仁,抿了抿嘴唇。
幾個呼吸之後才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再像現在這樣了。”
南祝仁保持微笑:“沒關係,幫助來訪者探索自己的問題、明晰自己的想法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所以我現在想要知道更多的細節,這需要你幫我一起回憶,可以嗎?”
“好。”來訪者點頭。
她正了正坐姿,擺出躍躍欲試的姿態。
“讓我們現在現在把時間線倒回你們發生爭吵的時候。他和你商議結婚的事情,你拒絕了,因為你覺得他不愛你。”
來訪者眼睛閃爍了一下:“對。”
南祝仁笑笑:“但是從你之後的表現來看,似乎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什麼更深層次的原因。當時你腦子裡麵想的應該不僅僅是‘他不夠愛你’,對吧?”
來訪者硬了硬脖子:“我不想被逼婚……我是覺得我還年輕,我不想就這麼決定我的未來。”
“你覺得你男朋友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問題,為什麼要挑在那個時機?”
“……什麼意思?”
南祝仁故意問道:“就是,你的男朋友是‘突然之間’‘莫名其妙’地下了最後通牒嗎?在之前的幾天或者幾周時間裡都毫無預兆?”
來訪者聳了聳肩,回答得很快又很飄:“可能有吧,他那一天表現怪怪的。”
“這很正常。”她又補充道,“現在男人越來越像女人了,你不覺得嗎?成天想著結婚生小孩之類的,很誇張。”
南祝仁提出質疑:“但是你之前說‘當時我在看劇,他在一旁打遊戲,一切都很正常。但他突然就停下來轉向我,然後變得眼淚汪汪的。’事情好像發生得很突然,有種猝不及防的感覺。”
來訪者眨眨眼睛:“是很突然,但是那天他吃飯的時候表情就怪怪的。”
她語速開始變急,一邊說話一邊不斷地小幅度快速點頭。
“那時候就有點傷心的感覺出來,我就知道不對勁了,我能看出來的。”
“所以我就問他怎麼了?他回答我說‘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然後我就煩躁起來,說‘好啊,所以現在又要開始要麼結婚要麼分手的二選一了是嗎’……”
夠了。
南祝仁果斷打斷對方的話:“所以其實是你向對方下達了‘最後通牒’,而不是你的男朋友。”
“其實是你向你的男朋友逼婚,而不是你男朋友向你逼婚,是嗎?”
……
來訪者梗住了。
好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間有迷茫的神色渲染出來。
“我……下達了什麼?”她似乎想要模糊過去。
“最後通牒。”南祝仁拒絕蒙混過關。
“不,是他反反複複地提結婚的事情,是他在逼迫……”
“‘反反複複地提及’和‘最後通牒’是兩個概念。”南祝仁再一次打斷對方,“而且——真的是他‘反反複複提及’嗎?”
來訪者張了張嘴。
但是看著南祝仁的眼神,突然又說不出話來了。
她一直掩飾著的東西被搬到了台麵上,無法回避,隻能麵對了。
於是她開始沉默,開始思考。
當然,以她自己肯定是沒有辦法走出這一步的,說不定等一會對方又會開始習慣性地【防禦】進行掩飾,編造出什麼新的故事和理由。
所以南祝仁抓住對方開始思考的這個時機,抬了一手。
他重新柔和了語氣:“你今天講的故事裡麵有一些細節是前後矛盾的,但是有一種東西是一直不變的,你知道是什麼嗎?”
來訪者懵懵問道:“什麼。”
“害怕——或者說,恐懼。”
南祝仁說出了自己用【微表情分析】記錄下來的東西:“你昨晚在酒吧的遭遇讓你恐懼,但這種恐懼的表達和你在講述自己與男朋友爭吵時候的情緒一致。甚至直接一點——你因為酒吧事件產生的恐懼,是你和男朋友吵架所產生的恐懼的延伸。”
“迫切想要結婚的是你,不是你的男朋友。但是你多次被拒絕了,你對此產生了挫敗、乃至於恐懼。”
“沒有人喜歡恐懼,這種恐懼不僅僅是對你感情的打擊,甚至是對於你女性魅力的打擊。”
南祝仁看了一眼對方的包臀裙和精致的妝容。
“所以你迫切地想要消除這種疊加出來的恐懼。你選用了兩種方式:一是前往酒吧,希望獲得男人的搭訕;二是來這裡跟我這個谘詢師敘述的時候,將角色進行轉換,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因為年輕而不想快些定下終生,甚至可以在拒絕彆人的求婚之後立刻去酒吧豔遇的灑脫形象。”
“但是,這些都不是你。”
南祝仁的話很不客氣。
來訪者沉默了。
在【對峙】的時候,這種防禦性的沉默是很常見的。
南祝仁看了一眼時鐘,正當他打算開始總結這次谘詢進行收尾的時候。
來訪者卻突然抬起了頭:“這些……南老師你都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看出來嗎?”
她穿著低胸無袖包臀裙的身子不安地扭動起來:“谘詢師……都這麼厲害嗎?”
南祝仁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