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半晌,蕭瀾驀地輕哂一聲,捏著她下巴的手陡然用力,語氣森然:“可卿兒殺得了為師嗎?”
“你是我養大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包括你這身本事都是我教的,你想殺我,沒那麼容易。”
顧雲卿有種下巴要給人捏碎的錯覺。
她忍不住皺眉,正欲說些什麼,殿外突然傳來守夜婢女的聲音:“太子妃娘娘,時辰不早了,早些服侍太子殿下歇下吧。”
顧雲卿神色微頓。
麵前的男人太過難纏,她險些忘了床榻上躺著的那位才是她名正言順的新婚夫婿。
洞房花燭夜,當著她新婚夫君的麵,和她的師父糾纏不清,想想還真是……
顧雲卿閉了閉眼,壓下紛雜的思緒,淡漠道:“不過是一條靈蛇而已,怎麼可能真的傷得了師父。”
她當然知道單憑一條靈蛇,想殺蕭瀾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她不過是想用靈蛇拖住蕭瀾,得以從南疆趕回京城,卻不想對方一出手,竟逼得她親手殺死了自己飼養八年的靈蛇。
“哦?是嗎?”
蕭瀾眸光閃動。
他的指腹順著顧雲卿臉頰一路滑落,輕聲慢語道:“我的卿兒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愈發不把為師放在眼裡了。”
滑至耳邊,他勾起顧雲卿的一縷頭發,捏在指尖細細摩挲,語氣陡然變得森寒:“為師什麼時候同意你嫁人了?”
顧雲卿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隻覺得喉嚨一緊。
下一秒,她就被蕭瀾掐著脖子摁到了床上。
燭火顫顫巍巍,襯得蕭瀾如玉的麵龐愈發妖異。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嘴角含笑,眼尾卻隱隱泛紅,透著股兒狠勁兒。
“為什麼?”
“為師對你不好嗎?”
“卿兒為什麼要離開南疆?為什麼要替你姐姐嫁人?說啊!”
最後一句,幾乎是壓著嗓音低吼出來的。
顧雲卿被他掐得滿臉通紅,有種下一秒就會被活活掐死的錯覺。
咽氣尚且困難,何況開口說話。
千鈞一發之際,顧雲卿眼角滑出的兩行清淚,成功換回了蕭瀾的理智,他看著身下雙眼含淚,楚楚可憐的顧雲卿,雙目微怔,驟然鬆開了掐她脖子的手。
顧雲卿嗆咳著剛喘了幾口氣,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就看到一道殺意伴著寒光越過她,直衝床上謝淮安而去。
刀影迅速。
顧雲卿瞳孔驟縮,來不及多想,她撲身上前擋在謝淮安身前,額頭抵著刀尖,目光直直地迎上蕭瀾嘲弄的眼神。
蕭瀾自嘲一笑:“這人竟對你如此重要,值得你舍命相護?”
顧雲卿的眉心處緩緩滲出鮮紅的血珠。
她依舊不閃不避,隻道:“他不能死,最起碼現在不能,他若死了,鎮北侯府就完了。”
蕭瀾輕眯起眼睛,深深望著顧雲卿。
顧雲卿跪在地上,沉默回視。
師徒二人無聲地對峙著,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僵持良久,蕭瀾收回匕首。
方才的瘋魔已經不見,麵色重新歸於平靜。
他負手立於床前,側目冷淡道:“你是為了鎮北侯府才嫁給他的?”
“是。”
“為什麼?”
顧雲卿本想隨便扯個謊先蒙騙過去再說,可當她對上蕭瀾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時,要說的話突然就卡在了喉嚨裡。
蕭瀾看著她,語氣堪稱溫柔:“卿兒,你若說謊,為師會知道。”
顧雲卿卻隻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蟄伏在血脈裡的蠱蟲逐漸開始躁動,顧雲卿猛地抬起頭,蕭瀾正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
從她拜師的第一天,蕭瀾就在她體內種下了“真話蠱”,一旦察覺到她對蕭瀾說謊,體內的蠱蟲就會開始躁動,啃噬她的骨血。
雖然不會要命,零碎的折磨卻更讓人生不如死。
遲早有一天,她會親手殺了他……
顧雲卿垂眸掩蓋住眼底的恨意。
再次抬眸,她的眼底氤氳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師父,您難道不相信卿兒了嗎?”
蕭瀾直勾勾地望著她,臉上沒有表情。
長長的睫毛猶如避雨的屋簷,眼睛眨巴幾下,她的眼淚就滾落下來:“卿兒真的有不可言明的苦衷,左右這人也沒一年好活了,待他死後,卿兒立馬返回南疆,還望師父成全。”
見狀,蕭瀾如湖水般平靜地眼底蕩起一絲微弱的波瀾。
顧雲卿再接再厲:“師父若不信,可親自為他探脈,一探便知。”
沉默良久,蕭瀾繞過顧雲卿,行至床邊坐下,抬手探上了謝淮安的脈搏。
顧雲卿心知有戲,起身站到蕭瀾身側,裝模作樣地用袖口擦拭著眼淚,眼角餘光卻始終留意著蕭瀾的一舉一動。
蕭瀾診過脈後,原本輕擰著的眉心突然舒展開,輕嗤道:“一年?卿兒怕是還沒有給他診過脈吧。”
顧雲卿不明所以,緩緩搖了搖頭。
蕭瀾站起身,瞥了眼顧雲卿,狹長的眼底流光宛轉,他語氣平靜地說:“隻怕他今晚都撐不過去。”
什麼?
顧雲卿下意識看向謝淮安,見他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雖然一看便知他命不久矣,卻也不像會立即暴斃的樣子。
蕭瀾從不在這種事上說謊。
也沒必要。
為了證實這一點,顧雲卿走到床邊,搭上了謝淮安的脈搏。
果然和蕭瀾所說的一模一樣,此人脈來急疾,元氣將脫,明顯是中毒已深,毒素已入肺腑,且這會兒脈象紊亂,大有毒發之相。
顧雲卿下意識看向蕭瀾。
可對方顯然不打算插手這件事,趁著顧雲卿診脈的空檔已經離開,空蕩的內殿中隻剩下一道回音:“三個月後自行返回南疆,否則為師親自捉你回去。”
顧雲卿:“……”
而此刻床上平躺著的謝淮安蒼白的嘴唇逐漸發青,一點點變成烏紫色。
瘦骨嶙峋的手不斷撕扯著胸口的衣裳,呼吸急促,身體不受控製地抽搐,儼然一副毒發瀕死之態。
顧雲卿抬手,迅速封住他兩處穴道。
再次探過謝淮安的脈象後,顧雲卿從頭上拔下一根金釵。
擰開是空心的。
裡麵幾根銀針在燭光下閃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