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淮鈺的目光滑過顧雲卿的眉眼,唇角上揚:“嫂嫂不必這般客氣,喚我阿鈺便是。”
阿鈺……
顧雲卿腦子“轟”得炸開了花,她抬頭,謝淮鈺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正含著笑,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極具侵略性。
這絕對不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會有的眼神!
顧雲卿眼睫輕顫,強作鎮定道:“皇後娘娘還在等著本宮。”
言罷,顧雲卿不欲跟謝淮鈺再做糾纏,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錯身而過時謝淮鈺抬手輕輕擋了一下,顧雲卿眼神微寒。
不等顧雲卿說話,謝淮鈺塞了個湯婆子到她手心裡,看著她笑得明媚:“雪天路滑,嫂嫂仔細不要摔到。”
顧雲卿:“……”
鳳藻宮。
活了兩世,這是顧雲卿第一次麵見皇後。
隻覺得這是個風韻猶存,慈眉善目,看上去溫厚純良的貌美婦人,眉眼之處和謝淮鈺有七分相似。
顧雲卿按照規矩跟皇後行禮問安後,皇後親自將她扶起來,以表親厚,拉著她的手一齊坐在主位上。
顧雲卿忙起身推辭,嘴裡忙道“兒臣不敢”,卻被皇後笑著摁下:“無妨,瑤兒既已嫁進東宮,本宮疼你,自然跟疼安兒和鈺兒是一樣的。”
顧雲卿低垂著眉眼:“兒臣謝過母後。”
“太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皇後親呢地拉著她的手,幽幽歎了口氣,道:“欽天監說太子的身子之所以這麼久都不見好,全因命中需要福星庇佑。”
“瑤兒就是太子命定的那顆福星,有你在身邊伺候,想必不日太子便能痊愈了。”
說著,皇後撒開顧雲卿的手,一邊念叨著“阿彌陀佛”,一邊雙手合十祈求神靈保佑:“若是太子能夠痊愈,那可真是朝廷之福,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
謝淮鈺惺惺作態的偽君子模樣,想來就是遺傳了他這位母後。
母子二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同樣的佛口蛇心,同樣的偽善惡心,合該去南曲戲班子唱戲。
顧雲卿眼底閃過一抹嘲諷和不屑,垂眸道:“兒臣也會日日焚香禱告,祈求上天保佑太子殿下早日康複的。”
等到謝淮安真的咽氣的那天,看在他對自己還不錯的份上,她或許會真心地祝願他早登極樂……
這時,司棋匆匆從殿外進來,麵色慌張地瞥了顧雲卿一眼,抿了抿唇角,又看向皇後,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顧雲卿見狀,起身朝著皇後行禮道:“兒臣出去候著。”
皇後忙拉住她重新坐下,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道:“傻孩子,外頭天寒地凍的,你若凍壞了身子,本宮要如何跟太子交代?”
說罷,又臉色不善地衝著司棋訓斥道:“你這丫頭平時看著挺機靈的,卻不想也是個糊塗東西,太子妃不是外人,有什麼話你直說便是。”
“是。”司棋快速抬頭瞥了顧雲卿一眼,跪地請罪道,“皇後娘娘恕罪,太子妃娘娘恕罪,奴婢無能,沒能將皇後娘娘準備給太子妃裁製新衣的布料取回來。”
“哦?”皇後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顧雲卿,“你且告訴本宮發生什麼事了?”
“這……”
司棋的樣子有些遲疑。
“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到底出什麼事了?連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本宮留你還有何用?”皇後厲聲嗬斥道。
“是,是宸貴妃!”
司棋明顯害怕了,膝行到皇後麵前,不住磕頭哀求道:“皇後娘娘明察,是宸貴妃身邊的景泰,她命尚衣局的人將那些新進貢的布料全部送去了朱雀宮,奴婢實在攔不住啊!”
景泰也是宸貴妃的陪嫁。
和城府極深的靈箋不同,景泰和宸貴妃是一路貨色,都是膚淺張狂之輩。
皇後看了眼地上不住磕頭的司棋,略微皺眉道:“你難道沒有告訴她,那是本宮的意思嗎?”
“奴婢說了,可景泰她,她說……”
“她說什麼?”
司棋跪伏在地上,顫聲道:“景泰說,皇上曾經說過,宮中新進貢的一應物件都先緊著朱雀宮,奴婢無用,實在不敢阻攔。”
繼先皇後,也就是謝淮安的母後去世之後,皇上雖然礙於先皇後的遺言,冊立了當今皇後為繼後,可也無視祖宗禮法開創了本朝寵妾滅妻的先河。
所以前世直到顧雲卿去世,她所聽到的有關這位皇後娘娘的評價也都是正麵的。
就連一向言辭刻薄犀利的史官,對這位繼後的評價都是“溫和敦厚,施恩上下”。
眼下顧雲卿冷眼旁觀這對主仆一唱一和的在她麵前做戲,心裡冷笑連連,隻覺得萬分諷刺。
皇後此番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
現在太子病重,寧王又被大理寺收壓,皇後擺明了是想利用她對付宸貴妃和寧王,為自己和她親生的謝淮鈺的未來鋪路。
不過,她既然看穿了皇後的心思,肯定是不會讓她如願的。
皇後想利用她扳倒宸貴妃,剛好她也想借皇後的手除掉宸貴妃。
誰利用誰還不一定呢……
“罷了,你先下去吧。”
皇後擺擺手,臉色有些蒼白,勉強衝顧雲卿笑了笑:“既然你看到了,本宮也就不瞞你了,本宮這個皇後做的實在是窩囊,很多事情本宮都無可奈何。”
“母後嚴重了,父皇還是在乎母後的。”顧雲卿恭謹道。
“你不必安慰本宮,本宮知道陛下心裡的人隻有姐姐一個,寵愛宸貴妃也是因為她的眉眼相極了姐姐。”
皇後的眼神空洞無物,有一瞬間顧雲卿甚至覺得她不是在做戲。
隻見皇後自嘲地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麼,看著顧雲卿問道:“本宮記得,鎮北侯府當年誕生了一對雙生子,你是姐姐,還有個妹妹,天生就有隻異於常人的藍眼睛,她現在如何了?”
顧雲卿心裡一驚,不動聲色道:“回母後,舍妹八歲那年得了場重病,已經亡故了。”
說罷,她抬眸觀察皇後的神色。
見皇後並沒有深究的意思,似乎真的隻是隨口一問,顧雲卿懸著的心依舊不敢放鬆,皇後已經將話題揭過,淡道:“本宮聽聞太子遇刺一事,跟寧王府有關?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