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叔天天聽老板誇讚那鯽魚湯和涼拌菜，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實在是好奇，這小學生做的有多好吃。
他沒有吃豬頭肉，反而去吃了雞爪子，鹵肉這東西，帶骨頭的比沒骨頭的要求要高一些，他很好奇，這雞爪子能鹵成什麼口味的。
不得不說，這雞爪子賣相極好，整個爪子都是金紅色的，上好的雞爪子，肉多，因為鹵的到位，吸了湯汁的肉，全都鼓鼓的，顫顫巍巍的包裹在骨頭上。
一眼看過去，隻覺得那肉好像輕輕一戳就要掉下來，吸引著人露出牙齒，去把它們給撕下來吃到嘴裡。
膠質在爪縫間凝結成半透明的琥珀色，濃烈的鹵香味正在不斷散發，看著看著，鐘叔猛地吸了一下口水，才驚覺自己差點把口水都流到嘴角。
帶著十二萬分的好奇，他把雞爪子吃到嘴裡，用力一撕咬，原本以為跟平時的雞爪子一樣，要用力撕，結果輕輕一撕一抿，大塊的肉就從骨頭上脫落下來，連帶著膠質也跟著落下。
舌尖觸碰到肉，一瞬間，鹹、鮮、香、濃等各種味道在味蕾上綻放。
一開始很霸道，直衝喉頭，隨著咀嚼，大腦也被香味占據，腦子裡好像隻剩下香這個字。
不要以為這麼容易脫骨，肉是耙爛的口感，也不知道這個廚師是怎麼處理控火的，肉是很容易脫骨，但肉該有的軟糯感一點也不差，咀嚼到裡麵的時候，筋膜的彈牙勁道也在口腔裡迸發。
牙齒咬開筋肉連接的關節，藏在骨頭裡的鹵汁也開始往外溢，趕緊用力一吸，因為太好吃，連骨頭都一起嚼碎吞了下去。
鐘叔都被這味道迷住了，筷子夾著雞爪子，不停的吃起來。
“怎麼樣，鐘叔，這個味道你覺得如何？”
這還用問，不管哪個廚師來了，都得甘拜下風。
鐘叔用力的點點頭，嘴裡咬著雞爪子，沒時間說話。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吃著雞爪子，他總是會想起，從前跟師父學藝的那些日子，這鹵味，好吃的，像極了他第一次吃到師父親手炒的菜一樣。
那麼驚豔，那麼讓人難忘，好吃的他發誓，一定要成為人人都誇讚的大廚。
吃了雞爪子，他又去吃豬頭肉，雖然是一鍋鹵出來的東西，但豬頭肉和雞爪子，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一個是慢慢品嘗，細細咀嚼的休閒小吃。
另外一個卻能帶給人一種大口吃肉的美妙感覺，是男人們的最愛，吃一塊香味十足的豬頭肉，又灌下一杯冰啤酒，鐘叔發出了滿足的喟歎聲。
來大排檔吃飯，不可能隻吃鹵肉，趙銀還要了米飯和炒青菜，今天來堂食的食客們大多都要了鹵味，買的多，有的一個炒菜都沒要。
方軍為了讓大家吃米飯能吃的順口些，上米飯的時候，都給澆了一勺湯汁，這麼濃鬱的鹵料湯，拌飯來吃，也是一種絕妙的吃法，不要菜都能一口氣吃上半碗飯。
三個人本來就餓了，一開始還說上兩句話，這會兒直接埋頭乾飯，變成了實實在在的乾飯人。
一碗飯消滅了大半，鹵肉也吃了不少，感覺胃裡有東西了，鐘叔才有空繼續說話，正要跟自家老板聊一聊，自己從這鹵肉裡感受到了什麼，忽然想到了什麼，表情變了，整個人都僵在那裡。
“老板，你說，這鹵肉是一個小學生做的？”
趙銀覺得莫名其妙：“對啊，我天天跟你說，你不是知道，還在a上刷到過他爸發的他做菜視頻。”
他還朝廚房那邊揚揚下巴，“喏，那位小廚師就在廚房，你扭頭就能看到，他做瓦罐湯也是一絕，可惜最近沒有，不然你喝了，還能改進一下你拿手的瓦罐湯。”
鐘叔回頭看了一眼方商，又轉過頭來，伸出雙手看了看，他今年也五十了，手是不是都沒以前靈活了。
他低頭去看麵前的鹵味，麵無表情的夾起豬頭肉吃到嘴裡，不知道怎麼地，又想起了自己寒來暑往，不知疲倦的跟師父學習廚藝的畫麵。
師父總說他沒有天賦，是帶過的徒弟裡最差的那個，於是他更加努力的學習，每天光是練習基本功，就要花十幾個小時，天剛亮就去廚房，夜深了才休息。
終於在一年後用自己的努力打動了師父，把壓箱底絕活教給了他，可是現在，吃了小學生的菜，他總算明白師父為什麼嫌棄他天賦差了。
他連一個小學生都不如，他好像給師父丟人了。
一個五十歲的大男人，哭的直接失去了表情管理，哭的那叫一個傷心，這會兒鹵味賣完了，大廳裡已經安靜下來，大家都在吃飯，聽到哭聲全都回頭看過去。
方商想起自己領取的技能，有點尷尬，自己做的東西把人吃哭什麼的，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呀，鐘叔，你怎麼了？”趙銀嚇的站了起來。
倒是旁邊的兒子，看兩個大人都沒功夫吃東西，默默把那一盤距離自己有點遠的豬頭肉拉到自己麵前，把盤子裡最後剩下的五片肉全撥到自己碗裡，然後，快速埋在米飯下麵藏起來。
鐘叔沒說話，隻是不停的哭。
哭的時候，都沒忘把老板兒子藏起來的豬頭肉又翻出來一片，塞進嘴裡，看的小趙目瞪口呆，嚴重懷疑這老小子在演自己。
倒是旁邊吃飯的人，看到鐘叔哭了，一點驚訝都沒有，反而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呀，又哭了一個。”
“上次看到顧客哭，還是上一次。”
“小老板的菜就是好吃，幸福的人都要哭出來了。”
“我更喜歡笑，每次吃到小老板做的飯，我能開心一整個星期。”
趙銀敏感的找到大家話裡的問題。
“為什麼要說又？”
“因為之前也有顧客吃的太開心，哇哇哭了半天，彆太驚訝，他們隻是開心的苦了。”
趙銀哦了一聲，沒想到自家廚師長還這麼感性。
唯有鐘叔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原來，努力在天分麵前真的一文不值，他一個千辛萬苦學廚的中年男人，從學廚開始，一刻都不敢放鬆，才坐到廚師長的位置。
就這，還要時常去試彆人的菜，來改進自己菜的味道。
做了半輩子的菜，居然比不過一個小學生。
嗚嗚，師父，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