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頂,午後的陽光慵懶地灑落在後山。
阿允在藥圃裡一陣搗鼓後,雙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如同發現了寶藏一般,急匆匆地朝著庭院跑去:“澤公子,可否將煉丹爐借我一用?”
祁澤正端坐於木幾之前,手執銀壺往紫砂茶盞中注入沸水,淡淡應答:“煉丹爐就在書房內,自行去取。”
話音未落,阿允已然飛一般地衝向書房。
不多時,隻見她費力地抱著一個比她腦袋還要大上幾分的煉丹爐,一路小跑著回了自己房間,嘴裡還興奮地叫嚷著:“澤公子,晚飯不必留我,我要給你煉仙丹!”
祁澤聽聞,滿臉的難以置信:“你可知道該怎麼煉?”
阿允從那尚未關上的房間門裡探出腦袋,臉上掛著自信一笑,自信滿滿:“公子放寬心吧,我好像想起之前學過一些靈力法門!”
說完,她趕忙關上房門,心裡暗自慶幸:既然之前被他察覺到我使用了靈力也沒起什麼疑心,那這事兒就不必再藏著掖著了,不然遲早還是得暴露。
男子無奈地搖搖頭,輕聲嘀咕:“倒是不再瞞著我了。行吧,且瞧瞧你能折騰出什麼來。”
時間在靜謐中緩緩流淌,兩個時辰轉瞬即逝。
此時的阿允,正專注地盯著煉丹爐,就差最後一步,仙丹便可大功告成。
她一時高興便分了神,原本用靈力穩穩掌控的火候瞬間失控。隻聽“唰”地一聲,緊接著又是“嘭——”的一聲巨響,仿佛要將整個房間掀翻。
祁澤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心中一驚,心急如焚地朝著阿允的房間衝去。
他慌亂地推開房門,還好,眼前的景象並未如他想象中那般慘烈。
阿允這次有進步了,畢竟此時的她不再像上次火燒廚房那般被熏得滿臉烏黑,房間也依舊完好,一點都沒有被炸塌的跡象。
隻是,他那心愛的煉丹爐……已然被炸得麵目全非!
看到阿允安然無恙,祁澤懸著的心才緩緩放下,他無奈扶額:“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他早該料到,就不該輕信她能煉製出什麼仙丹來。
阿允緊張得手心出汗,下意識地用手在自己的衣裙上擦了擦:為何靈力還是如此不穩,難道是當時化成人形的最後一個關卡心急了些?這樣下去可實在不是辦法!
她心裡清楚自己又闖禍了,臉上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意外……這都是意外……”
女子盯著祁澤那緊緊擰成一線的眉毛,心中一慌,趕忙補救道:“要不明天一早我就下山賣藥草賺些銀兩,再重新買一個煉丹爐賠給你……”
“你打算、販賣我的藥草之後再賠給我?”祁澤怎麼想都是自己虧了。
“啊哈哈哈……”阿允臉上的笑容更加尷尬了。
祁澤倒也不惱,反而似笑非笑地輕搖著頭,說道:“得了,出去吧。”
“澤公子不會是又要趕我走吧!”阿允睜大了眼睛,眼神裡滿是擔憂與不安。
“晚膳已經做好了還在小廚裡,這裡我來處理。”祁澤看著地上一片狼藉,淡定說道。
阿允聽一聽到祁澤不僅沒有趕走她還給她留了好吃的,欣喜得很:“太好了,公子怎麼知道我肚子餓得咕咕叫啦!澤公子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話剛說完,她便飛快地跑出房間。
“當真是一有了吃就沒心沒肺。”祁澤看著她那歡快離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起初還疑心她藏著什麼盤算,如今看她一門心思撲在吃食上,又總是笨手笨腳地闖禍,哪還能有半分壞心眼呢。”
門外的阿允實則沒有直奔小廚,隻是她再次闖禍不知道如何麵對祁澤,隻能借著用膳的名頭趕緊離開房間。
她聽到祁澤的自言自語,心中很是不服氣:“哼,我才不是真的笨手笨腳呢!待我找機會調整靈力,到時定要讓你刮目相看!”
她努努嘴,悄悄離開了。
屋內的祁澤緩緩蹲下身子,準備收拾這一片狼藉。就在他清理到一堆煉丹爐的碎片和黑炭時,一枚指尖大小的物件映入眼簾,表麵流轉著若有似無的瑩光。
仔細一看,竟是一顆尚未完全成形的丹藥。那丹藥的成色雖說隻比金色略遜一籌,卻已然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蘊含著的充沛能量。
憑借他多年的經驗判斷,這丹藥對輔助修為有著極大的益處。
祁澤不禁大為吃驚,心中滿是疑惑:“這丹藥竟然有如此純淨的靈力,她究竟是什麼來曆?”
他小心翼翼掃乾淨沾在丹藥上麵的炭灰,而後如同對待稀世珍寶一般,將丹藥藏進懷裡。
昏黃燭火輕搖,書桌上不知何時多了本《丹道遺錄》 。
月夜總伴著琴聲淌過蒼雲頂,那琴音裹挾著磅礴仙氣,於山水間回蕩,宛如仙人撫奏。
阿允仿佛早已把剛剛炸了煉丹爐的事情忘在腦後,她坐在回廊拐角,看月光為撫琴人鍍上銀邊。
祁澤好像很在意這把琴,莫非這琴與他的阿娘有關?不如再試一次看看,或許能套出什麼話來!
她故意走近了些,伸手朝向琴弦。
“我說了,這琴不是你該碰的。”
琴音驟停,祁澤指尖按在冰弦上。琴案旁的少女訕訕縮回手,老實站好。
“我隻是……被公子的琴聲吸引住了……”阿允眼神無辜,低聲說道,“這把琴彈出來的聲音真好聽……”
祁澤的神色緩和下來,他知道,又是自己過分緊張了。
“在這山上,除了這把琴之外,所有的東西公子都任我使用。唯獨這琴……想必這琴對澤公子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祁澤不置可否。
“莫非,是什麼重要之人留下之物?”阿允試探性問道。
半晌之後,祁澤終是緩緩開口:“這是我那從未見過麵的阿娘,給我留下的唯一物件。”他以一種淡淡的語氣說出,卻難掩他心底的憂傷。
阿允心想,果然猜中了!看著祁澤那憂傷的眼神,她輕輕呼喚:“澤公子……”
祁澤還沉浸在思念之中,仿佛沒有聽到阿允的呼喚。
“澤公子可知……你的阿娘是怎樣的人?”阿允試探問道,企圖能獲取更多的線索。
祁澤搖搖頭:“我從小被掌門收養,聽掌門說初見之時,我尚在繈褓之中,身邊空無一人……這把琴還是師叔在我來到蒼雲頂之後私下裡交給我的。師叔說當時這琴就置放在我的繈褓旁邊,隻是掌門怕我睹物思人徒增傷感,才沒有及時交給我。”
阿允能感受到祁澤內心的傷感,但他終於願意向她分享這段過往,總是好兆頭,至少她終於有了日後能光明正大幫他一起找阿娘的由頭了。
她實在不忍祁澤深陷憂傷,轉而提高語調,笑著說道:“那我猜——澤公子的阿娘還有掌門以及師叔一定都是很善良很善良的人,才能養育出你這樣的大好人!”
祁澤終於從沉浸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你覺得我是大好人?”
“那當然啦!澤公子可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也是我覺得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阿允順勢坐下,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說。
“哦?最開始我總是趕你下山,你也覺得我好?”祁澤輕挑眉毛,故意問道。
“那時嘛……澤公子確實是有點點過分的。但是我知道你隻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
“咳咳。”祁澤不由得輕咳了兩聲,“靜心,聽琴。”
“是!”阿允瞧他分明是被說中了顯得有些難為情,便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她將雙腿側著疊放在一起,一手托在琴案上,認真地看著祁澤彈琴,心裡不由得暗暗感歎:澤公子褪去周身寒意時,還真是俊朗非凡啊!
祁澤指尖拂過琴弦,餘光瞥見阿允灼灼目光,卻仍垂眸撥弄琴弦:“我臉上可是沾了什麼?”
“沒有!我隻是覺得,澤公子……真是好看!”阿允明眸眨動,那笑意就綻放在眼角眉梢處。
祁澤愣了一下,喉間一滯。這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好看,自己好不好看他其實是分不出來的,畢竟從小到大在他的心中,隻分善惡,不分其他。
可是他第一次想到好看這個詞的時候,是在什麼時候呢?
他的睫毛微微顫動,想起了幾日前阿允在樹下轉身的那一幕,那是他第一次對“好看”有了具象。
此刻銀紗月影透枝椏,秋風曳葉簌簌響,寂靜中隻剩幾聲清越的鳥鳴。
“澤公子?”阿允看他不知為何愣了神,輕輕喚著。
男子這才回過神來:“胡言亂語,今夜去將《滌心咒》抄寫一遍方可入睡。”
自從阿允被允許在蒼雲頂上修習岐黃之術,她便被祁澤要求每日清晨都要先抄錄一遍《滌心咒》以定心神。
她本就對筆墨之事興致缺缺,筆下字跡歪歪扭扭,今晨才惹得祁澤忍俊不禁。而今聽聞要多抄一遍,阿允雙眉緊蹙,滿心都是抗拒。
“啊……我不說了。” 話音未落便提著裙角起身,又朝著祁澤福了福身:“方才瞧見房間裡的窗欞還落著灰,就先不擾公子清淨了,我這就去擦拭乾淨!”
她顧著趕緊溜走卻沒看見——祁澤的嘴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