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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周華安對江硯辭真的存有那麼多的不忍,也就不會讓他被周誌林如此戲弄。
更何況,過去那麼多年,他缺見江硯辭的時間和機會嗎?
不缺!
過去不見,昨天也不見,偏偏在今天江硯辭和周誌林鬨翻的今天……
說他沒有其他目的,溫酒死都不信!
見她回答得如此篤定,周華安倒是有些欣賞起她的敏銳來。
隻可惜……周華安歎了一口氣:“小姑娘,你從我這裡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的,你走吧。”
“既然如此,那我敢保證老爺子也從江硯辭那裡拿不到你想要的東西。”溫酒輕飄飄的開口。
對上周華安逐漸犀利的眼神,溫酒毫不在意的揚唇:
“我想,老爺子應該是知道我身份,也清楚我有那個能力說到做到。”
“你就不怕因為此事和阿硯鬨翻嗎?”周華安眼神犀利的逼問。
畢竟,他在江硯辭心裡的地位不同於其他。
然而聽到這話,溫酒隻是無所謂的笑笑:“如果,江硯辭是非不分,那我為何要怕?”
沉默片刻,周華安無奈的感慨一句:“你這丫頭,好通透的心思。”
溫酒順勢謙虛的道了句謝。
見狀,周華安妥協似的泄了一口氣,他看向窗外耀眼的日光。
“在溪,也就是阿硯的母親是我最小的一個孩子,老來得女我將她視做心尖肉,掌心寶。可那丫頭,卻不顧一切的嫁去港城。”
“遠嫁也罷,隻要她過得幸福快樂,我也能接受。甚至,對她生的孩子也喜歡得不得了。”
“我以為我的在溪能這樣幸福快樂的過一輩子,可是十年前!”周華安伴著懷念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他死死地攥著身上的毯子,臉色漲得通紅。
“十年前,我的在溪死了!因為江家的內鬥,她死了!”
“我不想讓她嫁去港城的,可我攔不住她。江家那麼亂,為什麼一定要嫁給江家的人?”
“知道在溪遇難的消息後,我好後悔,我好後悔讓她去港城。”提到過去的事,周華安枯敗的手一拳一拳的捶著自己胸口。
他眼裡的淚積聚起來:“然而她已經死了!我隻能將她的骨灰帶回家……隻有這裡才是她的家。在這裡,她永遠都是無憂無慮的周家獨女。”
周華安對女兒的這份情的確很動人,但是溫酒要知道的不是他們之間的父女情深。
她靜靜的看著情緒波動過大的周華安,等他呼吸平穩下來後才繼續問:
“你既然如此愛你的女兒,為什麼又要那麼殘忍的對她留在這個世上的血脈?”
“他為什麼不一起死!”
“什,什麼?”溫酒聽著周華安脫口而出的怒吼,愣住。
周華安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將心裡話說了出來,等反應過來後他身體脫力般的往下滑去。
他看著一片灰白的天花板,眼淚從眼角滑落:“每每想到阿硯還活著,我就想問為什麼?”
“因為他,因為他的父親!我的在溪才會死,為什麼我的在溪死了,他還活著?有時候我甚至在想,我的在溪是不是為了保護他才會死的。”
“每每想到這裡,我就巴不得他也去死,去死!”
“在溪那麼愛他這個兒子,他為什麼不跟著去死?!”
近乎喃喃自語的音量,溫酒卻厲聲斥道:“荒謬!”
她盯著滿臉淚水的周華安:“按照你的邏輯,你是不是也該去死。”
“她愛她的孩子,肯定也愛你這個父親吧?”
聽到這話,周華安的手幾不可見的顫了顫。
像是被溫酒戳破自己的懦弱,周華安抬手捂住了臉,壓抑的哭聲一點點滲出來。
但是溫酒卻對他一點同情都生不出來。
“你若是厭他厭得乾脆利落,就算你的厭惡再荒謬再離譜,我都無話可說!”
“可你們,一邊厭惡他、一邊又利用他對你這個外公的孺慕,對他母親遺物的重視來驅使他為你周家當牛做馬!”
“你們……太惡心了。”溫酒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憤怒。
哪怕當年,被家族的人送到綁匪的手裡,被送到那種九死一生的可怕之地,溫酒也沒現在這樣憤怒。
她緊咬著牙關,卻心疼到連聲音都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就連今天,你也在利用他。”
江硯辭來見自己外公的時候,心底懷著的那一點點希冀就這樣成為了笑話。
溫酒仰著頭,將眼角的淚水擦去。
“這世上,就是有這麼一些人,永遠喜歡將自己的懦弱和虛偽強加成為旁人的錯。”
溫酒一字一句的陳述:“你分明知道是誰害死了你的女兒,但你沒有去找他複仇。因為,哪怕江家內亂,也不是那時已經開始衰敗的周家能比擬的,所以你不敢!”
“這份懦弱,這份自責,被你轉到身上同樣有著江家血脈的江硯辭身上。甚至,哪怕他是你女兒唯一的血脈,在做的是你想做的事,你也不敢幫他一把。”
“等江硯辭靠著自己為父親母親報了仇,看到他成為了人人豔羨的新任江家掌權人;對比已經衰敗得幾乎被人遺忘的周家,你們那貪婪的心思又蠢蠢欲動。”
溫酒逐漸恢複平穩的聲音字字鏗鏘有力,“是你們虛偽,是你們自私自利,是你們貪婪至極!”
自己隱藏多年的心思就這樣被一個初見的女娃娃血淋淋的撕開,露出完好表皮下腐爛的蛆蟲。
周華安忽然大張著嘴仰聲痛哭起來。
可溫酒隻是把手裡端著的茶杯傾覆,清水流落一地打濕乾燥的地板。
她將茶杯放回桌上,抬腳頭也不回的離開。
在這裡多待一刻,她都覺得窒息。
走出門時,看到門後空空一片,溫酒卻從未這樣慶幸。
慶幸江硯辭沒懂她的暗示。
將手機裡的錄音一並刪除,溫酒故作輕鬆的走了出去。
可是在走出周家大門,看到站在車旁的江硯辭的那一刻,看到他眼中儘量遮掩卻無所逃遁的淒涼,溫酒眼底的淚意卻再也無法克製。
“你……聽到了?”她問著,卻是陳述的語氣。
淚水就這樣從溫酒眼角滾落。
江硯辭仰了仰頭,想要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可是眼底的紅卻將他出賣得徹底。
尤其是在看到溫酒眼底滿滿心疼的這一刻。
他大步上前,將麵前無聲流著淚的人抱在懷裡,緊緊的像是要把她融入血肉中。
“好傷心啊……”江硯辭手掌一下一下的撫摸著溫酒的後腦勺,安慰道:“讓我們酒酒發現我難過了。”
原本怕她自責,他已經抓緊時間逃出來了。
沒想到,他的酒酒這麼聰明,聰明到一眼就看出他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