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聽到這話後笑了一下。
“你明白就好,這宮中,誰不是拿一人換另一人,你若日後也想立人,就得先學會棄子。”
霍思言沉默良久,終是俯身行禮。
“謝太後賜教。”
她退身出殿,步履未亂。
隻是手中那封信函,被她握得極緊,指節泛白。
京中夜雨未歇,謝府書房內卻燈火通明。
霍思言負手立於案前,手中信函未曾放下,眼中神色複雜。
李嵩望著她猶豫開口:“姑娘,那信真的是太後親筆留存?”
霍思言淡聲:“是馮良親筆,字跡已驗,確無疑。”
“隻是這封信藏了三年,如今才由太後交出,意圖何在,你我心知肚明。”
李嵩低聲:“她在做局,步步試探你底線。”
霍思言將信函輕放入錦匣:“她也是在提點。”
“太後用人,不拘出身,也不計過往,她隻看一件事,是否可控。”
“程昭之案,我不會再追,但他若再有異動,太後親筆也保不了他。”
李嵩遲疑:“那我們接下來查誰?”
霍思言眉眼冷靜:“宋翊失蹤,是兵部有人刻意安排。”
“他曾在北境停留,三年前的糧案,是破局關鍵。”
“藍寧現在內衛,我要他配合,在北境搜查宋翊蹤跡。”
李嵩點頭:“那京中這邊……宗人府、兵部、樞台,三方同時查。”
“沈芝有嫌,她接近太後多年,葉嘉言若真有餘脈,她極可能知情。”
霍思言嗓音低冷:“她若不自辯,我便親自送她去太後麵前。”
北境,關外營寨。
風雪未停,營中卻有快馬傳令入營。
藍寧接信,展開後,眉頭微皺。
副將在旁低聲問:“是京中來信?”
藍寧頷首:“霍姑娘要我查一個三年前失蹤的小吏,名為宋翊。”
“他說曾至此地,但我們檔案未曾記載。”
副將遲疑:“營中調令多由文吏記檔,若當年兵部繞開了流程……那就得查後勤營。”
藍寧翻身上馬:“帶我去。”
兩個時辰後,舊倉房後院。
破木箱中翻出一本厚賬冊,封麵已舊,紙頁泛黃。
藍寧將其翻開,眼神猛地一凝。
“宋翊,三年前正月,於此駐一月,後乘私車離營。”
“馬車登記是……雲城軍商程泰。”
副將驚訝:“這是民間運兵車?”
藍寧道:“是謝家旗下商號的彆支,但那時還未歸謝霽管。”
“若查這條線,就等同於從北境,反查京中。”
他頓了頓:“我要親自押這本賬冊回京,還有……”
他將那箱賬冊收攏,目光微冷:
“私運軍車,若真是謝家人,那這一次……霍姑娘恐怕也得親手審自己人。”
次日,宗人府外。
沈芝行至角門,忽見牆邊立著一人,正是李嵩。
他不言語,隻遞上一紙函冊。
“霍姑娘讓你看看。”
沈芝展開一看,麵色頓時一變。
那是宗人府兩年前調出的一份“隱戶遷徙名冊”,其上蓋章,卻不是當時宗人府的製式。
“你什麼意思?”
李嵩語氣平淡:“當年葉嘉言行事縝密,每處調令多有偽章,我們查到的這一份,是你簽批。”
沈芝輕吸一口氣,將紙收起:“我會親自和她談。”
李嵩拱手:“她在謝府等你。”
暮色微沉,謝府東廊書房。
窗外雨未歇,屋內卻是死一般的沉靜。
霍思言未起身,坐在書案後,手中折扇輕敲木麵,麵前文案攤開,卻未翻動。
沈芝進門,未帶侍從,神色無懼。
“我來,不是認罪的,也不是請罪的。”
霍思言抬眸望她:“那你來做什麼?”
沈芝將李嵩遞交的那張偽章冊頁攤開。
“這件事我知,葉嘉言在宗人府有餘脈不假,我是知情的,但是……”
她將一枚玉牌丟在案上,語氣忽然一沉:“那是我設的局。”
霍思言眉梢微挑。
“你想說,你是釣魚的人?而不是被利用的人?”
“怎麼?這很浮誇嗎?”
霍思言起身,站在沈芝的麵前,麵色冷峻,不卑不亢。
“宮中有些傳言,讓我對沈大人心生敬畏,再加上沈大人有此般的城府,讓小女子我不得不後脊發涼。”
“霍姑娘如若真是如此,也便不會對我網開一麵,你我之間的情誼,遠不止於這天地之間吧?”
“哦?”
沈芝同樣語氣不卑不亢:“若非我故意放出幾份偽遷文,葉嘉言怎會誤判?”
“他是聰明人,也因此才真正中計。”
“我讓他信我……然後借他手清了宗人府三位暗探。”
霍思言輕嗤一聲:“可你從未向我交代此事。”
“你以為隱瞞是保護?還是留一條路給自己?”
沈芝迎上她目光,毫不避讓:“我不交,是因為你那時還未站穩。”
“你若再晚一月,我就將整件事寫在密函裡送到謝知安手中,不過你來得比我想象的快。”
霍思言緩緩站起身,語氣卻依舊冰涼:“你不信我。”
沈芝頓了下,輕聲道:“是……我怕你一味求破案,誤傷宗人府裡頭的暗線。”
“太後身邊布防不易,我若不自持三分,你如何站上來?”
兩人對峙無聲。
風吹簾動,燈火微搖。
良久,霍思言才緩緩開口:“既然如此,宗人府你先不要再插手。”
“北境那條線我讓藍寧追,你若真無嫌,等查到你當年那份隱戶調令的最終去向,再來與我交賬。”
沈芝點頭:“好,但你也彆太信藍寧。”
“他雖聽命於你,可他心裡,終究還有那點忠於舊主的情緒。”
霍思言目光微沉:“我從不指望所有人都全然歸心。”
“隻要能用,能壓得住……就夠。”
同一時刻,北境,荒原驛站。
藍寧帶人搜查舊糧道,忽聞遠處馬蹄聲急。
副將奔來回報:“找到了,宋翊的行蹤。”
“他三年前並未返回京中,而是被人送入落霞穀療傷。”
“此穀為廢舊礦洞,謝家有一支商隊往來頻繁。”
藍寧神色一凜:“謝家?”
副將點頭:“而且是謝霽的舊商號。”
藍寧沉聲:“將此訊封存,立即回京,此事必須由霍思言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