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尋聲望去,皆是一愣,旋即齊齊恭敬行禮:
“見過家主!”
“見過老爺!”
“見過父親!”
“父親!”裴歲晚亦是朝向閣樓上之人,喊道。
“裴伯父!”杜疏瑩言笑晏晏。
宇文沅並未行禮,隻是點頭致意。
“見過裴納言!”
陳宴不慌不忙起身,朝裴洵所在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禮。
“都免禮吧!”
裴洵立於閣樓之上,隨性地擺擺手,目光落在陳宴的身上,“陳掌鏡使?”
“自然。”陳宴頷首,做出了回應。
“那老夫在閣樓頂等你!”
裴洵沒作停留,徑直朝頂走去,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歲晚,殿下,杜姑娘,裴納言相邀,隻能先失陪了!”
陳宴看向三女,抱了抱拳,致歉道。
“無妨,阿宴哥哥你且去,這裡我來照顧”裴歲晚聞言,莞爾一笑,柔聲道。
“好。”
陳宴應了一聲,當即朝閣樓入口處而去。
“沒想到這提煉細鹽,竟連父親都驚動了”
“父親能單獨相邀,恐怕是”
裴歲晚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了猜測。
這一回,她眼高於頂的父親,怕是已經被徹底打動
裴歲晚迅速收回思緒,乾練地開始遣散現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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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樓頂。
幽靜雅間外。
“陳宴大人這邊請!”裴府護衛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陳宴進門。
朱異、遊顯與那護衛留在了門外,陳宴獨自入內,緩步上前停在裴洵身側不遠處,恭敬道:“下官陳宴,見過裴納言!”
“陳掌鏡使無需多禮!”
“坐。”
裴洵按了按手,笑道。
隨即又看向立於一旁的裴西樓,吩咐道:“看茶。”
“多謝裴納言!”
陳宴頷首,跪坐在了對麵,並伸手接過遞來的熱茶。
“陳掌鏡使,咱們這是第一次見麵吧?”裴洵轉動掌中茶碗,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問道。
此子的大名,裴洵早已聽說過了無數回,卻還是初次見到真人。
的確是儀表堂堂,氣度不凡。
“是。”
陳宴嘴角微微上揚,奉承道:“但下官對納言您敬仰已久,早就想登門拜訪,聆聽教誨,隻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
這是實話,並非虛言。
所以,某人特意創造了一個相見的機會
“還真是會說話”
裴洵放下茶碗,淩厲的目光直視著陳宴的眼睛,問道:“以你的聰明才智,應該早已知曉老夫為何,要單獨見你了吧?”
言語之中,滿是意味深長。
麵前這小子,跟裴洵了解到的一模一樣
油嘴滑舌,人情練達,深諳世事,還能力出眾。
“因為提煉細鹽之法!”陳宴沒有猶豫,幾乎是脫口而出。
“正是如此。”
裴洵收斂笑意,臉上滿是嚴肅之色,沉聲道:“若有你的提煉之法,大周百姓可不再受粗鹽之苦,將有數以萬計之人,不會再因粗鹽喪命!”
“陳掌鏡使,你可願?”
裴洵身為天官府位高權重的納言,又是河東裴氏的家主,早已看淡了一己之私
而是想造福天下萬民的同時,為朝廷創收!
可陳宴卻沉默了,並未做出任何的回應,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般一言不發,可是不願?”
在等了一盞茶時間後,裴洵略有些失望,開口問道。
頓了頓,又繼續道:“放心,以你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老夫可不敢脅迫你!”
儘管明鏡司掌鏡使,與天官府納言,在官職含權量上,有不小的距離。
但麵前這個年輕人,背靠大塚宰,深受大塚宰寵幸,饒是他這個納言都要去交好,而非去脅迫。
“不!”
“裴納言,你想錯了”
陳宴搖頭,給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答案:“下官不是不願!”
“而是”
言及於此,聲音戛然而止。
“而是什麼?”裴洵追問,不解道,“你這是何意?”
裴洵不明白,既然他不是不願,又為何是這個態度呢?
“方才在院中的提煉之法,太過於粗糙簡陋,並不適合大規模的推廣運用”
陳宴目光灼灼,對上裴洵疑惑的雙眼,沉聲道。
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提煉之法,就是單純為了炫技,卻不實用,所以根本不擔心,被記憶力超群之人所剽竊走。
而大規模推廣,要的是簡易,是實用,是效率
裴洵品出了話外音,問道:“所以,陳掌鏡使這言外之意,是有適合大規模的推廣之提煉法兒?”
歲晚這心上人,還真是不簡單靜靜旁聽兩人交談的裴西樓,在心中得出判斷。
饒是以他的閱曆,都看不透此子的深淺。
“納言慧眼如炬,正是如此!”陳宴笑道。
“那願聞其詳!”裴洵抬了抬手,說道。
“下官需要一份紙筆!”
“去取。”裴洵聞言,轉頭看向了裴西樓,吩咐道。
“是。”
片刻後。
紙筆取回。
陳宴將紙攤開在桌上,提筆構圖率先介紹起井鹽的製取:
通過打井的方式,從地下鹽鹵層中汲取鹵水。(鹵水是含有鹽分的水溶液,這是提煉井鹽的原料。)
再將汲取上來的鹵水引入沉澱池,讓其中的泥沙等不溶性雜質自然沉澱。(也可使用濾網、紗布等簡單工具進行過濾,初步去除較大顆粒的雜質。)
把經過初步處理的鹵水放入大鍋中加熱熬製。
在熬製過程中,水分不斷蒸發,鹵水的濃度逐漸升高。
為防止局部過熱和鹽晶焦糊,需不斷攪拌鹵水。
當鹽晶大量析出後,停止加熱。
利用笊籬等工具將鹽晶從剩餘的鹵水中撈出,然後將撈出的鹽晶放在通風良好的地方晾乾,或用小火慢慢烘乾,去除殘留的水分,最終得到細鹽。
陳宴圖文並茂講解完井鹽的製取後,緊接著又講起了池鹽製取、岩鹽製取。(因為大周並不臨海,所以沒有列舉明代常用的海鹽曬煎法。)
並將詳細的操作流程,一一列舉。
“難怪大塚宰會如此重用你!”
“的確不同凡響!”
裴洵在聚精會神,聽完三大批量製鹽法後,長長舒了一口氣,感歎道。
就此子所展現出來的能力,換作任何一個清醒的上位,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尤其是你還不知道,他還有哪些東西,仍舊沒有展露出來的
“裴納言謬讚了!”陳宴放下筆,抱拳自謙,“下官隻是粗略懂些皮毛罷了,難登大雅之堂”
裴洵注視著桌上的流程圖解,嗅到了一絲耐人尋味的味道,笑道:“不過陳掌鏡使,你這準備還真不是,一般的充分呀!”
“將如此大功相送,不知你想得到什麼?”
裴洵見過太多的人,又怎會看不出陳宴的意圖呢?
如此詳儘的解析,甚至還特意畫下了示意,就是唯恐他聽不懂
這不是變相送功勞,又是什麼?
而且還是大功!
“裴納言覺得下官想得到什麼呢?”陳宴笑了笑,並未直接作答,反問道。
裴洵聞言,凝視著陳宴的雙眼,沉默了好半晌,才一字一頓開口,沉聲道:“你欲交好裴氏!”
“你從一開始的目的,其實就是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