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潮如墨。
黑色的浪潮自地平線儘頭翻湧而來,吞噬著視野中的一切。
它們曾經是人。
現在,它們是饑餓的野獸,帶著對血肉最原始的渴望,發出震天的嘶吼。
江城大學的臨時防線,如同一葉搖搖欲墜的扁舟,即將被這片絕望的海洋淹沒。
高牆上,沙袋堆砌的工事後,每一名士兵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
步兵戰車的鋼鐵身軀反射著慘淡的天光。
陸沉淵站在臨時指揮部的高台上,身姿筆挺如鬆。
狂風吹拂著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眸。
那裡麵沒有恐懼,隻有冰冷的決然。
蘇明月安靜地站在他身側,遞上一塊戰術平板。
“司令,各單位已進入最高戰備狀態。”
她的聲音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
“屍潮先鋒預計兩分鐘後進入射程。”
陸沉淵的目光掃過下方嚴陣以待的士兵。
一連的戰士們緊握著手中的特製突擊步槍,槍口直指前方。
連長聶雲在他熟悉的陣地前踱步,低聲下達著最後的指令。
二連的步兵戰車群如同蟄伏的猛獸,炮口閃爍著寒光。
連長李闖早已按捺不住,在通訊頻道裡嗷嗷叫著。
高地上的三連,迫擊炮陣地已經校準完畢,炮彈蓄勢待發。
李俊冷靜地注視著戰場。
“傳令。”
陸沉淵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通訊設備。
“前沿陣地自由開火。”
“李闖,讓你的鐵烏龜們活動活動筋骨。”
通訊器裡傳來李闖興奮的咆哮。
“收到!司令!二連!給老子狠狠地咬住它們!”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轟鳴撕裂了寂靜。
步兵戰車的重炮率先怒吼,橘紅色的火球精準地砸入屍潮最密集的前鋒。
碎肉與殘肢衝天而起。
一時間,仿佛大地都在顫抖。
“開火!”
聶雲拔出指揮刀,向前一指。
一連的陣地上,特製突擊步槍的槍聲連成一片,編織出死亡的火網。
每一顆子彈都帶著複仇的怒火,鑽入喪屍腐爛的軀體。
高地上,李俊冷靜下令。
“目標,敵軍後續!延伸炮擊!”
“放!”
迫擊炮彈劃出死亡的弧線,在屍潮後方炸開一團團煙塵。
戰鬥瞬間進入白熱化。
喪屍悍不畏死,踏著同伴的屍體瘋狂前衝。
它們嘶吼著,腐臭的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
防線前的土地迅速被染成暗紅色。
槍聲。
爆炸聲。
人類的怒吼。
喪屍的咆哮。
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譜寫出一曲末世的狂想曲。
幸存者們自發組織的運輸隊在陣地間穿梭。
他們大多是學生,臉上還帶著稚氣。
此刻卻扛著沉重的彈藥箱,腳步踉蹌卻堅定。
王曉琪也在其中,她早已脫下警服,換上了一身便於行動的作戰服。
汗水浸濕了她的短發,手臂上劃出了一道道血痕。
“快!快!前線需要補給!”
她大聲呼喊,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
一個年輕的士兵接過彈藥箱,對她咧嘴一笑。
“謝了!”
下一刻,他便轉身投入戰鬥。
防線如同怒海中的礁石,承受著一波又一波的衝擊。
屍潮的數量實在太多。
它們仿佛無窮無儘。
前麵的倒下了,後麵的立刻補上。
“頂住!都給老子頂住!”
李闖在戰車裡咆哮,車載機炮的槍管已經打得發紅。
他的步兵戰車如同一把尖刀,死死地楔在屍潮的側翼。
但喪屍實在太多。
它們開始攀爬戰車的履帶,用指甲和牙齒刮擦著厚重的裝甲。
“轟!”
一輛戰車旁的彈藥堆被流彈引爆。
火光衝天。
兩個正在搬運彈藥的幸存者被氣浪掀飛,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陸沉淵的瞳孔猛地一縮。
“醫療兵!去看看!”
他的聲音依舊沉穩。
蘇明月緊了緊握著記錄板的手。
指節有些發白。
一連的陣地壓力越來越大。
聶雲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的特製突擊步槍槍口跳動著火舌。
“穩住!保持射擊節奏!不要慌!”
一個年輕的士兵因為緊張,換彈匣時手一抖,彈匣掉在了地上。
就在他低頭去撿的瞬間,一隻腐爛的手掌穿過沙袋的縫隙,抓向他的脖子。
“小心!”
聶雲怒吼一聲,飛起一腳踢開了那隻手。
他拉起那個幾乎嚇傻的士兵。
“集中精神!這裡是戰場!”
士兵臉色蒼白,重重點頭,重新舉起了槍。
然而,缺口還是出現了。
幾隻速度型變異喪屍突破了火線,撲向陣地。
“自由射擊!擋住它們!”
聶雲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
戰鬥進入了最殘酷的階段。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倒下。
可能是敵人,也可能是自己人。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二連的方向傳來。
一輛步兵戰車的艙門被幾隻力量型喪屍合力撕開。
裡麵的士兵瞬間被淹沒。
李闖目眥欲裂。
“小王八羔子們!老子跟你們拚了!”
他駕駛著自己的戰車,瘋狂地撞向那幾隻力量型喪屍。
炮火轟鳴。
血肉橫飛。
陸沉淵的眉頭緊鎖。
他知道,最艱難的時刻到來了。
“司令,一連三排左翼快頂不住了!”
通訊兵焦急地報告。
陸沉淵拿起望遠鏡,望向那個方向。
那裡的火力明顯稀疏了許多。
“灰燼。”
陸沉淵的聲音通過獨立的加密頻道傳出。
“清除那幾個特殊變異體。”
“收到。”
灰燼冷硬的聲音傳來。
戰場邊緣,幾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悄然行動起來。
他們是黑色守望,陸沉淵手中最鋒利的劍。
“連長!我中招了!”
一連陣地上,一個士兵捂著被撕裂的手臂,眼中充滿了絕望。
黑色的血管正從傷口處向上蔓延。
周圍的戰友臉色大變。
“老劉!”
聶雲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老劉慘然一笑,看了一眼自己腰間的手雷。
“連長,兄弟們,來世再見了!”
他猛地拉開手雷的保險銷。
“不要!”
聶雲嘶吼。
老劉卻用儘全身力氣,撲向了剛剛湧上陣地的一小股屍潮。
“為了首長!為了家園!”
轟然巨響。
火光吞噬了一切。
血霧彌漫。
殘肢斷臂夾雜著泥土飛向天空。
聶雲的眼睛紅了。
他死死咬著牙,淚水模糊了視線。
“開火!給老劉報仇!!”
所有一連的士兵都瘋了一樣傾瀉著彈藥。
悲憤化為力量。
然而,這樣的犧牲並非個例。
二連的方向,同樣有士兵在被感染後,選擇了與敵人同歸於儘。
李闖的咆哮聲中帶著哭腔。
“狗日的喪屍!老子要殺光你們!殺光你們!”
他的步兵戰車橫衝直撞,履帶下碾過無數喪屍。
陸沉淵站在高台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蘇明月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徹骨寒意。
那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怒火與哀傷。
她伸出手,想要碰觸他的手臂,最終卻隻是輕輕放在了他的作戰服衣袖上。
“司令……”
陸沉淵沒有回頭。
他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傳來,冰冷而決絕。
“三連。”
“所有迫擊炮,目標,屍潮中段。”
“無差彆覆蓋。”
“不計彈藥損耗。”
李俊在通訊器那頭沉默了一瞬。
“是!司令!”
“所有炮門!急速射!放!!”
高地上的炮火密度瞬間提升了數倍。
成噸的炮彈傾瀉而下,將屍潮攔腰炸斷。
爆炸產生的衝擊波甚至讓遠處的防線都感到了震動。
屍潮的攻勢終於出現了一絲遲滯。
但代價是慘痛的。
防線上,幸存的士兵們眼中布滿了血絲。
他們的手臂因為長時間射擊而酸痛麻木。
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
絕望如同瘟疫般蔓延。
“我們…還能撐多久?”
一個年輕的士兵喃喃自語。
他的槍管已經滾燙。
就在這時,幾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屍潮後方。
它們比普通喪屍更加強壯,甚至隱隱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特殊變異體!”
陸沉淵的瞳孔驟然收縮。
“黑色守望!動手!”
幾聲沉悶的槍響幾乎被戰場上的喧囂所掩蓋。
那幾個剛剛出現的指揮型變異體,頭顱如同西瓜般爆開。
屍潮的進攻節奏,肉眼可見地混亂起來。
它們不再像之前那樣組織有序,而是變成了一盤散沙。
“就是現在!”
陸沉淵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力量。
“李闖!帶領你的戰車!從右翼突進去!把它們的陣型徹底攪亂!”
李闖嘶啞地回應。
“收到!二連的弟兄們!跟我衝鋒!為了死去的兄弟!殺!!”
殘存的步兵戰車發出最後的咆哮,如同一群受傷的野獸,義無反顧地衝入敵陣。
“聶雲!組織反擊!把衝上來的雜碎全部清理掉!”
聶雲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眼中重新燃起鬥誌。
“一連!隨我反擊!!”
“三連!火力延伸!阻斷敵軍退路!”
李俊迅速調整射擊參數。
炮彈在屍潮後方形成一道死亡屏障。
“全線反擊!”
陸沉淵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所有能動的火力,都向著殘存的屍潮傾瀉。
士兵們發出了震天的怒吼。
他們端著槍,衝出工事,與那些衝上陣地的喪屍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
勝利的天平,在無數鮮血與犧牲的澆築下,終於開始傾斜。
屍潮開始潰敗。
它們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萎縮。
當最後一頭喪屍被重機槍撕成碎片,戰場上的槍炮聲終於漸漸平息。
隻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硝煙與血腥。
還有那堆積如山的喪屍屍骸。
死寂。
短暫的死寂之後。
“我們…贏了?”
一個士兵顫抖著聲音問。
沒有人回答。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眼前這片如同地獄般的景象。
然後。
“贏了!我們贏了!!”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
下一刻,震天的歡呼聲從各個陣地爆發出來。
許多士兵扔掉了手中的武器,癱倒在地,放聲痛哭。
或者與身邊的戰友緊緊相擁。
劫後餘生的狂喜,夾雜著失去同袍的悲傷,形成一股複雜的情緒洪流。
聶雲靠在一處倒塌的掩體上,看著歡呼的士兵,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李闖從戰車上跳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臉上黑一道紅一道,咧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高地上,李俊下令停止了警戒,三連的士兵們同樣在低聲歡呼。
陸沉淵站在指揮部外,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蘇明月走到他身邊,遞過水壺。
他沒有接。
他隻是抬手,輕輕抹去了她臉頰上的一點灰跡。
“統計傷亡。”
陸沉淵的聲音有些沙啞。
蘇明月點了點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