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城的天,亮得格外慢。
一座用腳手架和厚木板倉促搭建起來的刑台,突兀地立在廣場中央,像一道醜陋的疤。
李闖站在台上,作戰服的衣領扣得一絲不苟。
他沒有戴頭盔,短寸的頭發在寒風中根根立起,一張臉如同用花崗岩雕刻而成,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他手裡提著的最新的“風暴”係列突擊步槍,槍口斜斜地指向地麵,在微光中泛著幽藍的金屬色澤。
台下,十七個男人被反綁著雙手,屈辱地跪成一排。
他們就是昨夜被連根拔起的“黑鷹會”成員。
廣場四周,黑壓壓地站滿了幸存者,數千道視線彙集於此,空氣中彌漫著恐懼、好奇,還有一絲隱秘的快意。
“黑鷹會”的頭目,一個叫王強的壯漢,身體篩糠般抖動著,身上的繩索被他掙得咯吱作響。
他仰起滿是泥汙的臉,衝著台上的李闖嘶吼。
“李師長!李師長我錯了!”
“我們就是餓昏了頭!就是想多弄點吃的!”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在寂靜的廣場上顯得格外刺耳。
“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求您饒我一命!我給您當牛做馬!”
李闖的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用腳尖輕輕碾了碾腳下的木板。
他冷笑一聲。
“你搶彆人救命糧的時候,想過他們的老婆孩子嗎?”
王強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絕望地扭頭,看向台下圍觀的人群,試圖從那些麻木或憤怒的臉龐中,找到哪怕一丁點的同情。
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與更深的憎惡。
站在李闖身側的彥勝軍上前一步,他手中拿著一個數據終端,聲音通過擴音設備傳遍了整個廣場,清晰而冰冷。
“黑鷹會,成員三十七人,主犯十七人。”
“罪狀一:盤踞西區廢棄工廠,強行向周邊一百二十七戶幸存者收取‘保護費’,以食物、藥品、飲水為目標,稍有不從,即刻施以暴力。”
“罪狀二:三日前,衝擊二號醫療點,搶走全部抗生素,導致三名重傷員感染死亡,其中包含一名八歲兒童。”
“罪狀三:長期霸占、淩辱婦女共計九名,反抗者兩人,被毆打致殘。”
“罪狀四:為搶奪半箱壓縮餅乾,將一對年過六旬的老夫婦活活打死,並棄屍於下水道。”
彥勝軍每念出一條罪狀,台下人群的呼吸就粗重一分。
從最初的竊竊私語,到後來的怒目而視,最後彙聚成一片壓抑不住的怒火。
有人的拳頭已經攥得發白。
王強癱軟下去,嘴裡發出無意義的嗚咽聲。
“不是我……不是我乾的……是他們……”
李闖終於動了。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突擊步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王強的額頭。
“現在,我宣判。”
他的聲音不大,卻壓過了廣場上所有的雜音。
“所有挑戰秩序者,死。”
王強的瞳孔驟然收縮,恐懼將他最後的掙紮吞噬。
“不……”
【砰!】
一聲槍響。
不是一聲。
是十七聲幾乎同時炸開的轟鳴。
【砰砰砰砰砰砰!】
清脆、短促、連貫。
十七顆頭顱像是熟透的西瓜,在一瞬間爆開,紅的、白的,濺滿了冰冷的木板。
十七具失去生命的軀體,軟軟地向前栽倒,在血泊中微微抽搐,很快便歸於沉寂。
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硝煙的味道,在濕冷的空氣中迅速擴散開來。
台下的幸存者們,許多人臉色煞白,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有人捂住嘴,彎下腰劇烈地乾嘔。
更多的,是一種混雜著恐懼的寂靜。
李闖放下還在冒著青煙的步槍,環視全場。
“這就是下場!”
“我不管你們以前是誰,在這裡,隻有一種人能活下去,那就是遵守規矩的人!”
“陸司令給了你們一個家,誰敢毀了這個家,這就是他的榜樣!”
死寂被打破了。
人群中,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突然放聲大哭,她一邊哭一邊喊。
“殺得好!殺得好啊!”
“我男人就是被他們打死的!謝謝李師長!謝謝陸司令!”
她跪了下去,朝著刑台的方向用力磕頭。
仿佛一個開關被打開,壓抑的情緒瞬間爆發。
“李師長萬歲!”
“陸司令萬歲!”
叫好聲,歡呼聲,哭喊聲,混雜在一起,響徹雲霄。
人們眼中的恐懼,正在飛快地轉變為一種狂熱的擁護。
他們親眼見證了新秩序的誕生,以一種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
站在刑台一角的張震麵無表情,他手中的戰術記錄儀將這一切忠實地記錄下來,通過加密線路,實時傳回了數千公裡之外的江城。
……
江城,指揮中心。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臨城廣場的畫麵清晰得如同身臨其境。
槍聲響起時,連空氣都仿佛震動了一下。
陸沉淵靜靜地看著,他身後,蘇明月和灰燼同樣沉默。
屏幕上,李闖的身影挺拔如鬆,背景是倒在血泊中的屍體與狂熱歡呼的人群。
那朵在江城街頭綻放的黃色小花,與眼前這片猩紅的場景,構成了兩個極端。
一個代表著新生與希望。
另一個,則代表著守護這份希望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司令。”
蘇明月的聲音很輕。
“臨城的民心,穩住了。”
陸沉淵沒有回應。
他的視線落在畫麵中那個跪地磕頭的女人身上。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感激,也看到了感激之下,更深層次的敬畏。
以殺戮來終結殺戮。
以鐵腕來換取新生。
這就是他為這個世界選擇的道路。
他沒有問自己對不對。
因為在末世裡,對錯是幸存者才有資格討論的奢侈品。
而他,是規則的製定者。
他想起了昨天林薇那張發白的臉。
那個年輕的參謀,還抱著和平年代的天真。
或許有一天,當秩序真正重建,文明之火再次燎原時,她的那種“嚴苛”的質疑,才會有存在的土壤。
但不是現在。
現在,任何一絲一毫的仁慈,都可能讓無數人付出生命的代價。
“記錄歸檔。”
陸沉淵開口,聲音平淡無波。
“將這份影像資料,加密後分發給各城指揮部,列為【一級教學案例】。”
“是。”
蘇明月立刻執行命令,沒有絲毫的疑問。
陸沉淵緩緩轉身,不再看屏幕上那血腥的一幕。
“通知李闖,讓他把臨城的生產恢複和幸存者安置工作,放在首位。”
“殺人,隻是手段。”
“讓更多人活下去,才是目的。”
“是,司令。”
陸沉淵走到指揮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下方已經恢複生機的江城。
街道上車流不息,遠處的工廠煙囪裡冒出白色的蒸汽。
一切,井然有序。
而這份秩序的背後,是臨城廣場上那十七具尚有餘溫的屍體。
也是他肩上,那沉甸甸的,數百萬人的命運。
他抬起手,輕輕敲了敲冰冷的玻璃。
“灰燼。”
“司令。”
影子般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黑色守望,可以開始乾活了。”
陸沉淵的聲音冷了下來。
“我要你把所有藏在陰影裡的老鼠,一隻一隻,全都給我揪出來。”
“無論是在我們城內,還是在城外。”
灰燼的骷髏麵罩下,傳出低沉而清晰的回應。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