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震的身影如同一抹融進牆角的陰影,安靜,卻帶著金屬的質感。
他沒有立刻執行命令。
而是等到趙建華那虛浮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儘頭,才對著耳麥用極低的聲音說了一句。
“跟上他。”
“盯死他接觸的每一個人,監聽他所有的對外通訊。”
“任何異常,立刻上報。”
指令簡潔,冷酷,不帶任何情緒。
……
深夜,指揮部內間的休息室。
燈光被調得很暗,隻留下一盞桌燈,勉強勾勒出房間的輪廓。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尼古丁與廉價咖啡混合的味道。
彥勝軍煩躁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軍靴踩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攪動著一室的焦灼。
“那孫子絕對沒安好心!”
“什麼狗屁自由聯盟,我看就是一群餓瘋了的狼,聞著味兒就湊過來了。”
李闖靠在椅子上,雙腳依然搭著桌沿,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
隻有那枚夾在他指間,快要燃儘的煙頭,證明他還醒著。
張震推門而入,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走到桌前,將一個巴掌大的黑色設備放在了桌麵上。
那是一個軍用級的信號截獲與播放裝置。
“剛收到的。”
張震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直,像一把磨得鋒利的手術刀。
彥勝軍停下腳步,湊了過來。
李闖的眼睛,也在此時緩緩睜開,一道寒光在昏暗中閃過。
張震按下了播放鍵。
一陣刺耳的電流噪音後,趙建華那壓抑著激動與貪婪的聲音,清晰地從設備中流淌出來。
“……情況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好!好太多了!”
“這裡的秩序,這裡的物資儲備,簡直就是一座未經開發的金礦!”
“那個叫李闖的,就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被我們幾句話就激怒了。這種人,不足為懼。”
“對,對!計劃照舊,甚至可以更激進一些。”
“隻要能拿下臨城,我們聯盟的實力將擴張數倍!整個莞市的生存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先按原計劃,給他們一點小小的‘驚喜’,探探他們的虛實……”
錄音到此為止。
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彥勝軍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胸膛劇烈起伏,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驚喜?”
“我他媽現在就給他一個驚喜!”
他轉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
李闖的聲音不大,卻讓彥勝軍的動作瞬間凝固。
他將煙頭在煙灰缸裡摁滅,緩緩坐直身體,拿起桌上那個黑色的裝置,放在手裡把玩。
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莽夫?”
李闖輕聲重複著這個詞,臉上浮現出一抹危險的笑容。
“金礦?”
他抬起頭,看向窗外臨城的萬家燈火,那片由他們親手守護的光明。
“既然他們這麼想要。”
李闖將設備重重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那就讓他們來拿。”
“我倒要看看,他們長了幾顆腦袋,又有幾副牙口,敢來啃我們臨城的骨頭。”
第二天,趙建華又來了。
他仿佛完全忘記了昨天的不快,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溫文爾雅的笑容,好像昨天那個驚怒交加的人不是他。
他直接提出了一個新的“合作提案”。
“李師長,經過一晚上的慎重考慮,我們聯盟內部達成了新的共識。”
趙建華的語氣充滿了“誠意”。
“我們可以向臨城提供我們最優秀的技術團隊,包括軍工、機械、農業等各個領域,全力協助臨城的重建工作。”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閃爍著算計。
“作為回報,我們希望臨城能夠體現出足夠的誠意。”
“第一,全麵開放臨城邊界,允許我們莞市的幸存者自由出入、定居。畢竟,大家都是人類同胞,理應互幫互助。”
“第二,”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李闖的反應。
“我們希望臨城能與我們共享一部分軍事技術與裝備,尤其是那種……大口徑的防禦武器。成立聯合防務,共同抵禦未來的威脅。”
他說完,自信地看著李闖,仿佛篤定對方這次無法拒絕。
指揮部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彥勝軍站在李闖身後,雙臂抱在胸前,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嘲弄。
角落裡的張震,正在用一塊鹿皮擦拭著他的匕首,刀鋒寒光凜冽,映出他毫無波瀾的臉。
李闖沒有說話。
他就那麼靜靜地看著趙建華,像是在看一個上躥下跳的醜角,在表演著滑稽的獨角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趙建華臉上的自信,慢慢被一種不安所取代。
“李師長?”
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李闖終於動了。
他站起身,繞過桌子,走到趙建華麵前。
然後,他伸出手,幫趙建華整理了一下那略微歪斜的領帶。
動作輕柔,甚至帶著一絲親切。
“提案很好。”
李闖開口了。
趙建華的眼睛一亮。
“但是。”
李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冰冷。
“我拒絕。”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兩記重錘,狠狠砸在趙建華的心上。
“你……”
趙建華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滾。”
李闖隻說了一個字。
再沒有昨天那種長篇大論的壓迫,隻有一個字,一個充滿了極致羞辱與蔑視的字。
趙建華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被徹底撕碎了偽裝的憤怒。
他死死地盯著李闖,最終,一言不發,猛地轉身,快步離開了指揮部。
那背影,充滿了狼狽與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