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確實亮了。
但黎明之後,並非寂靜。
那種令人絕望的,混合著變異體嘶吼與垂死者悲鳴的混亂噪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全新的聲音。
一種富有節奏,冷酷而高效的轟鳴。
【噠噠噠——砰!】
【噠噠噠——砰!】
那是30毫米鏈式機炮短點射與狙擊榴彈發射器交錯發出的聲音。
它從避難所外圍的每一處防禦節點傳來,穩定得如同節拍器,構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死亡之網。
一名24師的老兵,顫抖著從牆角探出頭。
他看到一個穿著“裁決者”外骨骼的空降兵,半跪在一輛zbd03空降戰車的車頂。
那名士兵的動作,沒有絲毫多餘。
他冷靜地轉動著架設在車頂的重機槍,每一次扣動扳機,都會有一條火鞭精準地抽向遠處廢墟的陰影。
一頭試圖從瓦礫堆中衝出的“利爪”,身體剛剛躍起,就被密集的彈雨淩空打成了碎肉。
士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隻是在清除一個程序裡的bug。
老兵咽了口唾沫,縮回了頭。
他握緊了自己手中那支槍管都快磨平了的81式步槍。
這,才是真正的戰爭機器。
他們這些在廢墟裡苦苦掙紮的人,所經曆的,隻能算是求生。
就在這時,天空中的轟鳴聲再次改變。
幸存者們下意識地抬頭,但這一次,他們的眼神裡不再是恐懼,而是一種夾雜著茫然的期盼。
龐大的運20運輸機,再一次打開了後艙門。
這一次,飄落的不再是鋼鐵與殺戮。
而是一個個巨大的,上麵印著鮮紅十字與物資標誌的空投箱。
它們拖著白色的減速傘,如同蒲公英的種子,精準而輕柔地,降落在避難所中央那片被清理出來的空地上。
【砰……】
【砰……】
緩衝氣囊接觸地麵,發出的聲音沉悶而溫柔。
緊接著,更多的速降繩從懸停的直20上垂下。
滑下來的,不再是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員。
而是一批穿著同樣製式,但手臂上有著紅十字袖標的醫療兵,以及胸前掛著數據終端的後勤人員。
避難所裡,那間由倉庫改造的,終日彌漫著血腥與絕望氣息的臨時醫療點。
一個頭發花白,隻剩一隻眼睛的軍醫,正用一把幾乎生鏽的手術鉗,試圖從一個年輕士兵的大腿裡,夾出一塊破損的鐵皮碎片。
士兵的嘴裡死死咬著一塊破布,額頭青筋暴起,身體因為劇痛而劇烈抽搐。
沒有麻藥。
沒有抗生素。
每一次這樣的手術,都是一場與死神的豪賭。
“撐住!小王!撐住!”
老軍醫的獨眼,布滿了血絲。
就在這時,醫療點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身材高挑,背著一個銀白色醫療箱的女兵走了進來。
她的軍裝一塵不染,麵罩下的眼神,冷靜而專注。
她看了一眼手術台上的慘狀,沒有說話,隻是快步上前,將自己的醫療箱放在旁邊。
【哢噠】
箱子打開,裡麵不是紗布與碘酒。
而是一排排閃爍著指示燈,造型精密的儀器。
“我是破曉集團軍醫療兵,林晚晚。”
她的聲音,通過內置通訊器傳出,清晰而柔和。
“老前輩,請讓一下。”
老軍醫愣住了,他看著這個年輕得過分的女孩,還有她那個科幻電影裡才有的箱子。
林晚晚沒有等待。
她取出一個手持式的掃描設備,對著傷兵的大腿掃了一下。
旁邊一個小型屏幕上,立刻顯示出了鐵皮碎片的精確位置,深度,以及周圍的血管神經分布圖。
“肌肉損傷百分之三十七,股動脈有破裂風險。”
她迅速報告,同時從箱中取出一支注射器,【噗】的一聲,高壓氣體將鎮痛劑與肌肉鬆弛劑瞬間注入傷兵體內。
上一秒還在劇烈顫抖的年輕士兵,猛地鬆弛了下來,眼神裡的痛苦,迅速被一種茫然所取代。
林晚晚換上一個如同微型機械爪的探頭,根據屏幕上的三維圖像,精準地探入傷口。
【嘀】
一聲輕響,機械爪穩穩地夾住了那塊不規則的鐵皮碎片,平穩地取了出來,沒有傷到任何一根主動脈。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
接著,她拿出一個噴霧罐,對著猙獰的傷口噴灑。
一層淡藍色的凝膠,迅速覆蓋了創麵,血立刻止住了。
“高效生物凝膠,可以促進細胞再生,並隔絕感染。”
林晚晚一邊操作,一邊輕聲解釋,像是在進行教學。
“二十四小時內,就能初步愈合。”
老軍醫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他那隻拿著手術鉗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他一輩子救死扶傷的經驗與驕傲,在這一刻,被徹底擊碎了。
他看著那個幾乎已經昏睡過去的年輕士兵,又看了看林晚晚。
老軍醫的嘴唇哆嗦著,獨眼裡,湧出了渾濁的淚水。
“謝謝……”
“謝謝你們……”
林晚晚抬起頭,看著這位滿身滄桑的老人,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敬意。
“不。”
“是我們,要謝謝你們的堅守。”
類似的一幕,在避難所的每一個角落上演。
後勤兵們打開了巨大的物資箱。
裡麵不是冰冷的彈藥。
而是冒著熱氣的自熱食品,是封裝在無菌袋裡的乾淨飲水,是嶄新的軍裝,甚至是給孩子們準備的糖果與巧克力。
一個斷了胳膊的24師老兵,分到了一包煙。
他用僅剩的一隻手,笨拙地拆開,點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煙霧湧入肺裡,嗆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直流。
他已經有很久沒有聞到過這個味道了。
一個穿著破曉集團軍製服的後勤軍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哥,慢點抽,以後管夠。”
軍官的笑容,溫暖而真誠。
“我們總司令說了,仗,讓我們來打。”
“你們,該歇歇了。”
一個失去了父母的小女孩,躲在角落裡,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娃娃,警惕地看著這些穿著奇怪盔甲的陌生人。
一個剛剛從外圍輪換下來的空降兵,路過她。
他身上還帶著硝煙與血腥的味道,裁決者外骨骼上,還掛著綠色的變異體漿液。
他停下腳步,高大的身影,投下了一片陰影。
小女孩嚇得縮成一團。
士兵沉默地看著她。
然後,他用那隻戴著金屬手套的,足以捏碎鋼鐵的手,笨拙地從自己腰間的儲物格裡,掏出了一支……棒棒糖。
他蹲下身,將那支在這個末世裡,比黃金還要珍貴的糖果,輕輕地放在了小女孩的麵前。
他沒有說話。
也沒有笑。
他隻是做完這個動作,便起身,轉身,彙入了鋼鐵的洪流,走向那炮火連天的防線。
小女孩愣愣地看著地上的棒棒糖,又看了看那個冷酷而沉默的背影。
她猶豫了很久,終於伸出小小的,滿是汙垢的手,撿起了那份甜蜜。
【哇——】
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那哭聲裡,有委屈,有釋放,還有一絲,名為希望的東西。
槍炮在遠方轟鳴,為他們隔絕了整個世界的惡意。
玫瑰在懷中綻放,讓他們重新感受到作為人的溫暖與尊嚴。
魏國鋒站在臨時指揮部門口,看著這一切。
他的身後,肖銳靜靜地站著。
“我曾經以為,我們守在這裡,隻是為了多活一天。”
魏國鋒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平靜。
“現在我明白了。”
“你們帶來的,不是救援。”
他轉過身,看著肖銳,看著那些正在用行動,撫平這裡每一道傷疤的士兵。
“你們帶來的,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