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願填報係統關閉那天,裴鳴在裴元生的威壓之下最終還是選擇了京州商學院。
“你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就這點分還想和雲商一起上京大!你上得了麼你?”裴元生毫不收斂的責罵聲鋪天蓋地地傳出來。
得知他也想報京大的時候,雲商稍稍有些失神。
十八歲的裴鳴對她究竟有幾分真心,她半點也猜不透。
她隻知道,此時此刻,誌願的事情終於塵埃落定。
雲商想,那個二十四歲的從樓梯上摔下來的雲商一定死了。
所以她才有重開一局的機會。
七月的京州天空湛藍,雲層很厚,甚至能瞧見幾條斷斷續續的飛機線。
整個下午,雲商都坐在一座偏院的屋頂上望風。
周圍樹影斑駁,遮擋了烈陽。
她躲在陰涼處,單薄的身影好似風吹就倒。
有風吹來時,發間係著的淺色發帶隨風搖晃,雲商一動不動,兩條纖細的手臂撐在兩側,側麵看去,頗有點青春疼痛女主角那味兒。
尤其配上她失魂落魄又孤寂難耐的表情。
她在這片瓦上望風望了多久,裴宴就在對麵這顆老國槐樹上掛了多久。
裴家上下都知道,老宅裡那參天的樹是他裴家大少爺的第二個家。
所以此時此刻,裴宴不過是在自己的第二個家裡小憩。
卻不曾想,才睜眼,有一姑娘撞進了他的眼睛裡。
這是裴家祖宅,全京州有頭有臉的人物想進來都得排個隊,可這住進來的小蝴蝶,卻始終頂著副懨懨的表情。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奔喪吊唁的。
裴宴在這樹上待膩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聲喊她兩句解解悶,就見一團紅紅火火的身影在鬼鬼祟祟地靠近。
於是他換了個姿勢,雙手交疊,好整以暇地繼續看戲。
瓦上的姑娘穿著一身的白,溫柔恬靜,這麼一對比,地上那卷毛小鬼穿的跟個丹頂鶴似的。
這麼想著,裴宴輕嗤了聲。
難怪家裡那老太太更寵愛這故人之女。
漂亮又乖的小孩兒人人都愛。
“那個誰……雲翩!拉我一下,我也要上去!”裴家大小姐驕縱,一向喜歡用命令的口吻說話,哪怕嘴巴咬著根冰棍說話含糊不清,氣勢上也絲毫不減弱。
裴夏兩隻手死死攀住扶梯,又因為恐高卡在梯子半中央隻得向屋頂上的雲商求救。
“是雲商。”雲商難得沒被她的咋咋呼呼嚇到,一邊拉她上來一邊小聲糾正她,“雲商,不是……雲翩。”
“哦,雲翩翩。”裴夏彆扭又正經地喊了聲。
於是雲商便懶得跟她說話了。
一來說話費勁兒,二來,她知道裴夏在故意捉弄她。
見雲商不理自己,裴夏也不惱,小心翼翼在瓦上坐穩後拍著心口輕籲了一口氣,轉頭樂滋滋地看著她笑:“聽說你被雷劈了之後就開竅了,是不是?”
“……”隻不過摔下來那天正好是雷雨天氣。
但謠言都是那麼來的。
不等她解釋,這位大小姐又急於求證:“我還聽說你看見裴鳴就犯惡心吐了他一身,是不是真的?”
雲商無語搖頭:“不是,我……”
“彆說了,我懂!”裴夏動作稍大,一把將雲商的肩膀攬過來,豪情壯誌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隻要你跟我一樣看裴鳴惡心,那咱們就是好姐妹,咱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從此煙消雲散!”
她這一嗓子嚎完,雲商明顯沒把這話消化掉,睜大兩隻眼睛直盯著裴夏。
“你是不是,被,上身了?”雲商微微蹙眉,眼神有些警惕地看她。
裴家老太太信佛,妖魔鬼怪這些東西,雲商受其影響,也是半信的。
聽到這話,隔壁不遠的裴宴實在忍不住笑罵了聲呆瓜。
可這呆瓜,卻是用這遲鈍的腦子考出了七百多分的成績。
考狀元這事兒,他使出全力都未必能做到。
“你才被上身了。”鼓足勇氣主動示好慘遭一盆冷水,裴夏也尷尬。
雲商動了動唇,卻沒出聲。
沉默的時間過長,要不是風動吹起樹葉沙沙作響,裴夏都要以為空氣凝固住了。
“就、就因為我不跟裴鳴,待在一塊兒……你就不,不討厭我了嗎?”雲商說完輕吐一口氣。
緊張的時候,她說話更加不利索。
其實她更多的是鬱悶,鬱悶這位向來當自己是仇敵的大小姐竟然主動親近她跟她握手言和。
她沒來裴家時,裴家隻有裴夏這一位掌上明珠。
但自從她來後,老太太明顯更偏向她。
這或許就是裴夏一直討厭她的原因。
但現在,帶著善意接近她的裴夏,重生前,她從來沒見過。
裴夏聽她磕磕巴巴說了好長一句,撓撓脖子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也沒有討厭你,隻是討厭你跟裴鳴一起玩兒,不過這次主要還是因為你報了京大。”
這次又不等雲商回應她什麼,她又急忙說出下一句:“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你選擇了我哥哥,你以後要嫁我哥哥,那你就是我未來嫂嫂,我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嘛,不說兩家話,就彆提什麼討厭不討厭的了。”
雲商噎了好一會兒:“……”
知道她兄控,但沒想到這麼控。
雲商這次還是沉默。
裴夏眨眨眼:“你怎麼不說話?”
雲商嘴角抽了抽,也同樣眨眨眼:“等你說完。”
從小時候那場事故中醒來後,雲商就落下了說話說不利索的毛病,不算很嚴重,就是反複在結巴卡頓中橫跳。
老太太帶她看了很多醫生,有說是創傷後遺症的,也有說是小小年紀受到驚嚇後又被警方連著三天重複問那一個問題才落下的毛病。
裴夏有些心虛地吸了吸鼻子:“我說完了。”
她是急性子,雲商說話不利索,她確實沒耐心聽。
雲商看出來了,所以輕輕點頭:“嗯。”
裴夏:“???”
好冷漠。
對麵樹上目睹全程的裴宴愣是被逗笑出聲。
放眼全京州,能讓裴夏這個小炮仗啞火的,可沒多少人。
“誰?誰在那?”裴夏耳力驚人,察覺不遠處有人時語氣凶了幾秒,待看清是誰後立馬喜笑顏開,一時忘了自己恐高,整個人在瓦上高高站起,揮手示意:“哥哥!我和嫂嫂在這裡!”
雲商那小鹿眼一下子蹬圓了。
一是因為那聲嫂嫂,而是因為裴宴。
尤其是目睹裴宴跳下樹後雙手插兜徑直往這邊走來,再吊炸天地單手扶梯爬上屋頂站到她麵前冷巴巴地盯著她。
眼神陰鷙,氣勢逼人。
雲商眼睛更圓了。
腦袋嗡嗡了幾秒,她笑不出來。
震驚又尷尬。
同樣震驚的還有裴夏,她萬萬沒想到喊了一聲嫂嫂竟然真的把裴宴召喚來了,於是看向雲商的眼神瞬間多了幾分尊敬與崇拜。
“哪找來的梯子?”裴宴乍一看更像是來興師問罪的,“爬這麼高,成何體統。”
語氣過於冷淡嚴肅,人又長得凶,把倆剛成年的小姑娘嚇得一愣一愣的。
雲商有些倉惶地站起。
裴夏也縮著腦袋,指頭往右邊一指:“雲商乾的。”
雲商腦門冒出了明顯的問號。
說好的姐妹呢?
不帶這麼賣人的啊。
“下去。”裴宴始終這一個表情,看著冷淡,但配上他的動作……
拽得一批。
雲商在心裡得出結論。
不愧是二世祖,大少爺,繼承人……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
裴夏到了裴宴麵前十足聽話,讓下去就下去,沒帶半分猶豫。
雲商雖然是個慫的,但有點骨氣,張嘴嘟囔了一句:“那你,不也偷偷摸摸、爬樹。”
瞧著還有點委屈。
麻溜翻下梯子的裴夏聽到這話替雲商喊危!
敢這樣跟裴宴說話,不要命啦?
可等了半分鐘,也沒見裴宴發怒。
反而等到他訓斥自己的一句:“是眼睛不想要了還是腿不想要了?”
裴夏:“……”
心都碎了。
雲商就這麼目送剛才還跟她稱姐道妹的裴大小姐麻溜地逃走。
單獨跟裴宴呆一塊兒時,她還是控製不住地緊張。
裴宴歪頭看她,往前邁了一步想問她為什麼不否認裴夏喊的那聲“嫂嫂”,可剛靠近,卻見這姑娘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不禁蹙眉。
再退,該摔下去了。
於是他就沒再靠近這個疑似暗戀他又怕他的小姑娘。
到底是真的膽小鬼,還是在跟他欲擒故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