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穿越者,但王小仙也是從嬰兒開始就生活在這個家,二十幾年長出來的,對家人,他也是真心的。
就算是相對來說確實是不如上一世的父母,卻也是真的將自己當兒子,當兄長的。
他是長兄,也確實是急於求死,但同時另一方麵也確實是對自家父母弟妹都有些放心不下。
光靠炒茶賺錢是不穩妥的,士農工商,家裡沒有人當官,在這北宋做生意就是無根之木,這也是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隻讓家裡做小生意的原因。
若是自己死了,這個家,自然就隻能靠弟弟王小虎了,若是小虎能在自己死之前當個官,那他死得也能安心一些,甚至他為國而死的話,還能遺恩於他。
當然,之所以會在外邊說這個話,故意讓這些來喝茶的茶客都聽見,自然也是為了讓這話在市井之間給傳出去。
他今日被王安石所救,既然連王小虎都知道了,那想來整個江寧城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就都知道了,這對於他想要作死是不利的,他還指望著,因為自己秉公執法而被這江寧城的富戶豪強陰謀害死呢。
萬一讓人誤以為他和王安石有關係,那他豈不是死不了了麼?
他就是要用這些個埋怨之語在江寧城傳開,讓大家都知道他和王安石其實沒關係,這話要是能傳到王安石耳朵裡那就剛好了,道不同不相為謀麼。
他還是挺害怕王安石會看重他的,隻要這話能傳過去,這王安石應該就肯定不會將自己當做是同路人了吧?
王小仙隨口考了王小虎幾句,見他詩經背得純熟,然而春秋筆法卻是不行,忍不住便斥責了幾句,訓過之後又道:
“如今咱們家也算是有點錢了,我好歹也有了官身,明日或者後日,等我得了空,咱們買上一些禮物,看看能不能試著送你進府學,拜入鄭穆教授門下。”
“這位鄭教授是今年新來的江寧城辦學,我聽說此人乃是大儒胡瑗的再傳弟子,很有來頭,我也不太懂,但反正就連周縣令也說他有學問,你若是能拜入他的門下,隻要能再努力一些,考上明經的幾率想來也能大上許多。”
王小虎:“哥,我聽說觀文公也有意要在丁憂期間,在咱們江寧辦學,既然你和觀文公也是相識,你說我能不能……”
咚的一下,王小仙重重地一拳敲打在他的腦門上。
“想什麼呢,你給我務實一點,莫說我和他不熟,人家不可能收你,他就算是真的肯收,我也不能讓你拜他,知道麼?”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你是要考明經的,跟著他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他誤人子弟麼?趕緊給我學。”
“哦~”
“你這個笨蛋弟弟,抓緊時間吧,這明經越是往後,隻會越是難,你說你當初要是能跟我一起考上多好?現在好了,越來越難,再考不上你以後就徹底考不上了。”
想了想,王小仙道:“明年要是還考不上,我看你莫不如以後考明法或者明算得了,說來,你哥我其實在算學上還是挺有一些心得的。”
“我……我……我就不能,你就不能讓我試試考進士麼?”
啪!
王小仙又是一巴掌扇在王小虎的後腦上:“你考個屁,我還想造反當皇帝呢,給我老老實實的學得了,進屋學習去。”
說罷,王小仙也不再管他,而是擼胳膊挽袖子,幫王小蝶炸起了酥餅,這是他們家賣得最好的茶點了。
“大兄,我覺得二哥有誌向是好事,反正現在明經已經越來越難了,咱們家有你在當官,這茶攤的生意也是越來越好,又不是供不起二兄,他要考進士,就讓他考進士唄,咱們又不是養不起他,便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養得起。”
“十年二十年,考上了還好說,可萬一要是考不上呢?那他豈不是成了廢物了?”
“廢物了就廢物了,實在考不上,大不了到時候跟著爹說書賣茶唄,又不會餓死。”
卻見母親也適時地過來,道:“是啊大郎,小蝶說得也有道理,咱們家現在不比你那會兒了,養一個閒人讀書,也不是養不起。”
王小仙:“他現在連明經都考不上,還進士?沒學會走,就要學跑麼?”
“那也不能讓他去考什麼明法,明算啊。”
王小仙想了想,沒有說話,心裡卻是忍不住又有些煩躁了。
客觀來說娘和小蝶說得都對,然而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知道他是要死的,自然就希望小虎能趕緊有個官身,一來繼承他死了之後的政治遺產,二來他死了之後能夠趕緊頂起來做家裡的頂梁柱。
這是北宋,不是什麼法治社會,他要是不在了,家裡又沒個官身,隻靠做點小生意過日子他不太放心。
偏偏這話他也沒法說,自然是隻能沉默相對。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王小仙穿好了自己的綠袍官服,大早上的依然還是先幫著家裡賣了一會兒早點,正要去上差。
就聽得一人問道:“你們家這茶攤也是有趣,賣的這是什麼呀?”
“油條,客人沒吃過的話要嘗一……是你?”
王小仙一抬頭,卻發現居然是王安石的貼身小廝,王全。
“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們家開的茶攤子有趣,便特意過來瞧瞧,怎麼,我照顧你的生意你還不歡迎麼?”
“歡迎,歡迎,坐,坐。”
王小仙招呼著就要讓他進來坐下,正要讓娘招呼,卻聽他突然道:“隻是來的路上聽人說,某些人大放厥詞,說我們家老爺若要辦學,反而是什麼誤人子弟,某些人對我家老爺,乃至廬陵先生(歐陽修),多有非議啊。”
說著,這王全大刺刺地在一個空桌上一坐,砰得一聲,就用力地拍了攤上的矮桌一下,直震得桌案上碗筷輕輕一跳。
這一下,那王全說話的聲音不小,又擺出了一副要挑事兒的架勢,自是讓這茶攤上其餘人都嚇了一跳,客人們本能地看了過來,老爹老媽,小蝶小虎則是有些不明所以,卻又被這王全的氣勢所攝,有些被嚇住了。
“大郎,這位小郎君是……你的朋友?”
“是王公的家仆,不是什麼朋友,倒像是惡客登門了。”
說著王小仙在王全的對麵坐下,不禁眉頭緊鎖。
幾人一聽這居然是王安石的家仆,頓時便也都紛紛慌了手腳,畢竟說是仆人,可是宰相們前七品官的道理他們也都是懂得的,更何況聽這話中的意思,分明是昨天自家大郎和二郎胡說八道,現在被人家給聽到了,來興師問罪來了。
卻是連忙倒茶的倒茶,炸油條的炸油條,將他們這一小攤上所有有的吃食全都一樣弄了一點,給擺在了桌上。
父母二人想替王小仙說些賠罪的話,卻偏偏事到臨頭嘴笨,又不會說什麼了。
而且王小仙也伸出手來阻攔他們,突然想明白了道:“你在查我啊,以王公的身份,就算我胡說八道了一些什麼,跟我計較?”
昨天說的話今天就被人找上門來,要說這是傳的,那未免傳得也太快了。
“沒錯,就是查你,我家老爺見你人才難得,想要舉薦你,提攜你,甚至還想要親自培養你,所以才要查你,哪成想我家老爺的一片好心卻是儘都錯付,你居然如此非議我家老爺,我,我,此事跟我家老爺無關,你若是不給我說出個道理來,是我這個做下人的咽不下這口氣,我,我生氣,哼!”
王小仙這下了然,卻是忍不住以手扶額,暗暗地歎息了一聲。
【我都懟他了,他怎麼還是看上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