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女的?”
王小仙還真是有點遲鈍了。
主要是他們王家人都穿著斬麻,又都不化妝,確實是沒看出來,此時被王安石直接提醒,這才發現,這人眉眼之間確實是有些秀氣的,若是脫去了斬麻換上常服,在這個時代應該也是很漂亮的美人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麼,畢竟王安石本人也不醜,王雱也是個大帥哥,王安石那一夫一妻的老婆雖然沒見到過,但想來一定也是不差的,這女兒自然也不可能不是美人,隻是眼下年紀還小,沒有長開罷了。
“我,我不叫王全,我叫王娟,伴做仆役陪在爹爹身邊,圖個方便而已。”
“哦~”
王小仙大略一想,便想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而眼下這女子非但主動挑明自己女兒家的身份,甚至還以閨名相告,這就有點非同尋常的意思了。
雖然王小蝶同樣也是剛一見麵就以閨名相告,但還是那話,他們家畢竟就是開茶攤賣茶的,王小蝶也算是商人女,平日裡迎來送往拋頭露麵,與這些正經的大家閨秀是不可同語的。
這其實也是王小仙覺得她和王雱並不般配,疑心他隻是想納妾的一個根本原因。
【這丫頭該不是對我有意思了吧】
這其實也是並不奇怪的,王小仙自己也清楚,就最近這一段時間做的這些事,還是挺招人稀罕的。
不誇張的說,他現在去秦淮河嫖妓,都沒人會收他的錢。
自古少女愛英雄,而他做的事可能也確實顯得很是有些英雄,兩人也確實算是相識的,而這種大家閨秀雖不至於像明清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平日裡接觸得到同齡男性的機會應該也並不算多。
要說愛上了他,那他多少是有點自戀。
但要說對他有點好感,那卻確實是不奇怪的,而看王安石的意思,似乎至少也沒有要阻攔的意思。
當然,似乎也沒有要撮合的意思。
想了想,王小仙卻是對王安石道:“此番我應該是必死的吧。”
王娟在一旁一驚,王安石卻是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歎息一聲道:“自然也不是必死,但……確實是有些危險吧,不過隻要不死,有我和厚之照拂,還是能重新出頭的。”
王小仙卻是笑道:“我這人的性子,是寧折不彎的,也一定耐不住整,幾位相公真要整我,我一定會死的,若說讓我忍耐,我可忍耐不住,還望我死以後,王公幫我照料家人。”
王安石點頭:“這是自然,令妹是我相中的家中長媳。”
倆人倒也不算是打啞謎了,王小仙明確的表示自己是一個將死之人,反正這王娟不管有什麼心思,收著也就是了。
總不能讓人家做望門寡吧。
再說他們王家還在守孝期,孫女也是要守一年的,一年後他人都沒了,想做望門寡應該也是沒這個機會的了,而王安石,卻是也基本認可了他的判斷。
“當真是要死的麼?小仙你做的到底是為國為民的大義之事啊,爹爹那你不能救他麼?”王娟在一旁道,甚至眼裡還微微湧起一點淚花。
王小仙:“我做的不合規矩的事情太多了,咱們大宋雖然很少直接殺文官,但是軟刀子殺人的手段也還是有一些的,更何況元府君跟我說過,這夥人和水匪有所勾連,而且兵匪一家,連他都調動不了軍隊,這些人若是無恥一些,直接讓水匪上岸把我砍了,也是有可能的。”
這麼想著,王小仙卻是覺得,自己是不是以後得出去住了。
他得罪的那些人層次都比較高,這裡又畢竟是江寧府,真的有水匪上來砍他的可能性不大,但好像也確實不能說沒有。
如果說那幾位宰相通過正常手段來報複他,那自然是禍不及家人,有王安石照拂,他死得也能安心。
但若是真用水匪來報複他,摸到家裡來,那順手把他全家殺了,就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了。
王娟:“爹爹,他,他是瞎說得是不是,為民請命的事,怎麼就死啊,活啊的呢,我聽聞韓相公為帝師時,對爹爹多有舉薦,新君對您的奪情詔書不是也已經下過一遍了麼?若是您得新官家的重用,難道就救不了介白兄麼?如此為國為民之壯士,若是當真沒有半點活路,難道我大宋朝堂之上,真的全都是昏君奸臣麼?”
王安石聞言,卻是先看了看一旁的呂景,而後問向王小仙道:“以你現在做下的事情來看,確實,未必不能保下你,但事後你要答應我,不可以使用非常手段,如何?”
王小仙笑道:“不是用非常手段,指望子明兄奏疏一封,直達天聽,然後上麵撥亂反正麼?他連馮京那一關都過不去,更何況就算繞過了馮京又能如何呢?”
“若是當真馮京一個人就隻手遮天了,元府君又怎麼會成為守印太守呢?上麵,分明對此事知道的很清楚,所謂的程序手段,不就是為了所謂的朝局,苦一苦百姓麼?”
“此案要想查辦,是非得要攪他個天翻地覆不可的,上頭不想查這個案子,所謂的流程就算是走到死,人家不想看見自然也就看不見,唯有逼得上麵不得不看見,甚至是繞過上麵辦下此案,江南的百萬生民,才能有救。”
王安石:“介白不惜性命,所為何求?”
“隻求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
“以介白的能力,若是不死,將來未必便不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王小仙:“那就算了,沒那麼高的誌向。”
正這麼說著話,卻見不遠處元絳居然也走了過來,腦門上還頂著一個又紅又腫的大包,卻是腰杆挺得筆直,一副神氣十足的模樣。
王小仙心知這大包是為了自己而敲的,雖然他們倆是在互相利用,王小仙也不覺得他欠元絳的這麼一份人情,但不管怎麼說也是六十歲的老頭了,當即連忙上前去噓寒問暖,關心他的情況去了。
“爹,真的……真的連你都沒有辦法了麼?真的是十死無生?”
王安石卻是笑了一下,道:“倒也不是,其實,沒那麼嚴重,這孩子將朝堂上的事,想的也是過於黑暗了一點,而且,他也確實是小看我了,”
“爹爹有辦法?”
“確實有兩個問題。”
“哪兩個?”
“其一,自然是新官家的態度,這也是最根本的問題,元絳之所以會舊事重提,重新讓他查此大案,不就是因為新君登基,想要試探一下新君的態度麼?”
“若這位新君是個守成之輩,為了朝堂上的穩定而選擇和富弼等人妥協,自然是萬事皆休,但若新君是一位開拓進取之輩呢?若是新君想的不是穩定朝堂,而是想借機清洗一下朝堂呢?
此案涉及到了三位相公,一位半相,可這不也正好說明,官家可以借此案的機會,將這四個老臣一掃而空,換上自己的人麼?”
“你也知道,官家已經下了詔書要奪情啟用於我了,雖說,我還沒有機會見過官家,但就目前來看,這位新官家銳意進取的可能性,很大,他若是求穩妥,朝中能夠主持變法的大臣何其多也,他又何必特意要啟用我這個正在丁憂的呢?”
“所以在我看來,眼下最危險的,反倒是這江寧府,會不會上任一位新任知府,什麼時候上任一位新任知府,以及最重要的,這位新任知府是什麼人了。”
“厚之畢竟已經是守印太守了,現在最怕的,就是到這新任知府在水落石出之前履任,到時候厚之調走,我又來不及起複,這小子上麵真的沒有了人保他,若是這位新知府要對他不利,那確實,就連我也無能為力了。”
“反之,若是這位新任知府也和我,和厚之是同道中人,則至少,等來新君過問,事情迎來轉機,還是很有可能的,這小子說的很對,去年上邊確實是不想管這件事,可去年的上邊,不還是先帝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