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修其人,其實江寧這邊的百姓也大多都知道他的為人的:這是一個狠人。
此人出身於曹氏,自不必說了,關鍵是人家這一路升遷,都是靠得一個狠字。
慶曆六年,此人平定桂陽監平瑤暴亂,斬瑤民三千人,割其耳朵串成了串,做成大項鏈來炫耀,因功升閤門祗候。
皇祐三年,此人在潭州剿鹽梟,鑿沉運鹽船十八艘,淹斃船工礦徒六百人,遷左班殿直。
至和二年,此人在明州治海盜,熬煮俘虜屍油,塗抹於草船之上,誘焚海盜,因功擢西頭供奉官。
嘉祐三年,建州礦亂時,麵對礦工的請願,此人直接下令封堵礦坑,將請願聚眾的礦工一千三百人全部活埋憋死在了礦坑之中,升職為內殿崇班。
治平元年,也就是短短四年之前,江寧水寨的水師兵諫朝廷,此人將染疫屍體投入江寧水寨的水源之中,嚇得江寧水寨立刻投降,也正是因此功勳,讓他成為了江南東路兵馬鈐轄。
自然,也正是因為這件事,讓江寧這邊的很多老百姓都知道了曹修這麼一號人物,畢竟,敢往自己家兵營,還是江寧這種人口大府的水源裡扔瘟疫屍體,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已經說不好這到底是勇,還是虎了,但凡是個正常人誰會不怕呢?
換言之,這位禁軍序列之中,已經做到了從五品的位階,莫說在江南了,便是在整個大宋也算是高階將領的一名武將,一路升遷,這一身的功勞卻居然沒有一次是在沙場上殺敵人正經殺出來的。
恰恰相反,其一身功績全是屠戮大宋百姓,乃至江南水師的同僚屠出來的,而且每一次出手幾乎都可謂是殘忍至極。
北宋麼,許多的禁軍將領都是人品低劣之徒,而這個曹修,卻是即使在畜生林立的禁軍將領之中,依然算是最畜生的那一批,因此在江南這邊又有個綽號,叫做曹閻王。
而現在,這個畜生一樣的東西,正帶領他的麾下畜生部隊,朝著王小仙來了。
一旁,與王小仙正在一塊吃楊梅的元絳勃然大怒:“調兵?他怎麼敢的,他,他,陳斌他區區一介通判,有什麼權力調兵,曹修又憑什麼隻憑他陳斌一紙調令,就敢殺到這江寧城下不成?”
王小仙本人倒是很淡定,道:“是咱們先不講規矩的,如今又已經把他們給逼急了,人家自然也就不那麼講規矩了,況且人家這事兒做得也不是完全沒有依據,畢竟您是守印太守,而他現在是正兒八經的通判監州,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陳斌請曹修的理由一定是咱們這邊聚眾造反。”
“曹修直接發兵,可以推脫說是事急從權,還是那句話,您畢竟是守印,此事跳過了您,也不是完全說不清楚,而隻要他的人過來了,以咱們朝廷對禁軍的寬縱,便是誤殺了幾個人,隻怕上邊也不會對這曹修追責,若是能殺得死我,隻怕上邊還會慶幸他幫忙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至於陳斌,或許會被降職,免職,但撐破大天也就是流放出去而已,依然還會是官身,他以此事討好了馮京富弼,日後還怕沒有機會被重新啟用麼?隻待此事的風波過去,便是更上層樓也不是沒有可能。”
說到底,其實無外乎也就是狗急跳牆罷了,陳斌現在發現自己這個堂堂通判被孤立,又已經站錯了隊伍,根本沒有回頭路可走,無論自己這邊做的事是成還是敗,若是放任他不管,至少一個無能的評價在富弼那邊都是跑不了的。
更何況,此人在此案中一定是涉案極深,事後追究起來,富弼、馮京這種大臣會怎麼樣還真不好說,他一個區區通判,若是真查出點什麼,以他來謝民憤,也是很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人家索性拚了,自然也是應有之義了,甚至正如王小仙自己所說的,這件事情上,陳斌和曹修兩個人所付出的風險成本其實都不怎麼高。
這裡就不得不說,朝廷對禁軍的又一大係統性弊病了:憂容太過。
宋朝對禁軍其實是非常寬容的,他的苛刻指的從來都是將士的軍餉,對軍官的打壓,以及調度軍隊手續的繁瑣等,但對於軍紀,乃至於軍官的德行,那真是寬容得不能再寬容了。
簡單來說就是:隻要不造反,乾啥都行。
隻要軍隊本身的調度沒有問題,調度完了之後這些軍隊乾什麼,朝廷基本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換言之眼下的這件事,最大的問題反而是曹修的這個調動本身,而曹修在調度過來之後要乾什麼,卻是反而在朝廷上邊看來不算什麼大事,是絕對敢弄死自己的。
“直娘賊,咱們這這麼多人呢,誰敢對官人不利,咱們就跟他們拚了。”
“對,拚了,跟他們拚了。”
“拚死保護官人。”
幾名江寧縣的縣吏帶頭鼓噪了起來。
“拚什麼拚?人家本來就說咱是聚眾謀逆,真要是拚命,那豈不是正中人家下懷麼?”王小仙罵道:“一旦真坐實了咱們這些人在聚眾造反,人家大開殺戒怎麼辦?你看看這些民夫,能攔得住禁軍麼?”
如果是一般將領也就罷了,幾萬個民夫將王小仙往身後一護,即便是武夫,也未必就敢硬來。
但這個曹修卻真不行,此人做事極其殘忍,用俘虜煉製人油這種事都乾得出來,怕是真敢大開殺戒的,偏偏人家又姓曹,此事做下之後也是很有可能會有足足三個半的宰相給他擦屁股的。
殺的到底是民還是賊,這說到底不還是看上邊要怎麼認定的麼?王小仙絕對不敢賭他曹修敢不敢殺,而且三四萬的民夫,也絕對不可能打得過人家手下的兩千六百名大宋禁軍。
“這……建武軍如何?能不能讓他們也……”
不等說完,卻是被一旁的元絳打斷道:“介白,速走,曹修其人殘暴凶惡,他是真敢殺你,他的軍隊是禁軍,建武軍就算是向著你,想攔也攔不住。”
王小仙聞言搖頭:“不走了,他們要殺就殺吧,本來我做下了這事也沒想過要活,你們聽我說,此事,就咱們這些人知道就行了,不要聲張,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了,我也不會走,這幾天我就在這待著,我住湖邊了。”
“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