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沼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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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場的塑膠跑道在正午的烈日下蒸騰著刺鼻的橡膠味。高考倒計時最後一天的空氣緊繃欲裂,卻又彌漫著一種近乎解脫的狂躁。人群如同遷徙的沙丁魚,湧向食堂,喧鬨聲浪在空曠的操場上空回蕩。

雲落站在看台邊緣的陰影裡,帆布包緊緊貼在身前,裡麵是母親殘留的樂譜和那份浸染了廢棄琴房塵埃的講義。手腕的淤青和額頭的腫痛還在隱隱提醒著昨夜的驚魂,但蔣耀在冰冷廢墟中那個幾乎要將她揉碎的擁抱,像一顆滾燙的種子,在她荒蕪的心底悄然紮根,壓下了“替身”的陰霾。她需要一點光,一點屬於母親的、真實存在過的痕跡。

她小心翼翼地從帆布包最裡層,取出一個用褪色藍印花布包裹的小方盒。盒子很舊,邊角磨得發白。這是老房東在她搬進出租屋時交給她的,說是她母親當年寄存在那裡的“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她一直沒敢打開,怕承受不住那份沉甸甸的思念。此刻,在劫後餘生的恍惚中,她迫切地需要觸碰母親留下的溫度。

指尖顫抖著解開布包上的結。藍印花布滑落,露出裡麵一個深褐色的硬紙盒,盒蓋上用娟秀的鋼筆字寫著:《雲翎手稿集》。字體飄逸,帶著音樂的韻律感。

雲落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她屏住呼吸,輕輕掀開盒蓋。

裡麵整齊地碼放著一本本薄厚不一、用各色再生紙裝訂的手稿冊。紙張泛黃發脆,邊緣磨損。每一本的封麵都用工整的字體寫著曲名:《風之絮語》、《暮色小調》、《雨巷回聲》……而最上麵一本,封麵上畫著一隻線條簡潔卻靈動的夜鶯,下方是熟悉的標題:《夜鶯變奏》。

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雲落顫抖著拿起那本《夜鶯變奏》,如同捧著失而複得的聖物。指尖撫過母親娟秀的字跡,仿佛能觸摸到那些音符在紙上跳躍的瞬間。她翻開第一頁,熟悉的五線譜和母親獨特的注解映入眼簾。這是母親未曾被雲家玷汙、未曾被蔣正鴻焚毀的、最純粹的音樂靈魂!

就在這時,一種源於本能的、如同芒刺在背的危機感猛地攫住了她!她霍然抬頭!

操場中央,人群被粗暴地分開。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廂式貨車如同沉默的巨獸,碾過塑膠跑道,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徑直衝到看台前方!後車廂門“嘩啦”一聲被拉開!

兩個穿著黑色工裝、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男人跳下車。他們動作迅捷而專業,一人提著一個半人高的銀色金屬桶,桶口冒著刺鼻的白煙;另一人手中端著一個形狀古怪的、如同加大號噴槍般的裝置。

沒有警告,沒有廢話。

提桶的男人猛地將桶口傾斜!大量粘稠的、散發著濃烈汽油味的透明液體,如同肮臟的瀑布,狠狠潑灑在看台前方空地上!刺鼻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端噴槍的男人隨即扣動了扳機!

“轟——!”

一道刺眼的橘紅色火龍從噴槍口咆哮而出!精準地舔舐上那片潑灑了汽油的地麵!烈焰如同被釋放的惡魔,瞬間騰空而起!熾熱的氣浪裹挾著濃煙翻滾著撲向看台!

“啊——!”人群爆發出驚恐的尖叫!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如同恐怖襲擊般的場景驚呆了!

雲落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她眼睜睜看著那本剛剛被她捧在手中的《夜鶯變奏》手稿集,連同那個承載著母親靈魂的硬紙盒,被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從車廂裡粗暴地扔了出來,劃出一道絕望的弧線,精準地落入了那片剛剛騰起的烈焰中心!

“不——!!!”雲落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不似人聲的尖叫!她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朝著那片吞噬母親的煉獄衝去!

火焰貪婪地舔舐著脆弱的紙張。母親的筆跡在高溫中扭曲、卷曲、變黑,化作飛舞的灰燼!《風之絮語》在火中嗚咽,《暮色小調》在烈焰中嘶鳴!那隻封麵上的夜鶯,在火光中痛苦地掙紮、消融!

就在雲落即將衝入火海的瞬間,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以超越人類極限的速度從看台側後方猛衝出來!是蔣耀!他沒有任何防護,沒有任何猶豫,眼中隻有那片在火焰中迅速化為灰燼的手稿集和那個在火海邊緣崩潰的少女!

“雲落!回來!”他的嘶吼被火焰的咆哮淹沒!

他比她更快!在雲落距離火焰邊緣隻有一步之遙時,蔣耀猛地將她狠狠撞開!巨大的衝力讓雲落踉蹌著摔倒在地!而蔣耀自己,則借著衝勢,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衝進了那片翻滾的烈焰之中!

“蔣耀!”雲落的尖叫帶著血絲!

火焰瞬間吞噬了蔣耀的身影!隻能看到他黑色的衝鋒衣在火舌中翻滾!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無視著舔舐皮膚的灼痛,雙手瘋狂地在滾燙的灰燼和燃燒的殘頁中翻找、抓取!火焰燎著了他的頭發和衣袖,發出焦糊的氣味!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被火焰徹底吞沒時,蔣耀猛地從火海中衝了出來!他渾身冒著煙,臉上、手上滿是黑灰和燎泡,衝鋒衣多處燒焦,冒著火星!但他懷中,死死地護著一樣東西——是那個深褐色的硬紙盒!盒子邊緣還在燃燒,被他的手臂死死壓滅!盒子裡大部分手稿已經化為烏有,隻有幾本壓在底部的冊子,以及那本《夜鶯變奏》的硬質封麵,奇跡般地殘留了一角!

他衝出火海,踉蹌著撲倒在雲落麵前,將那燒得滾燙、邊緣焦黑的硬紙盒殘骸塞進她顫抖的懷裡。他劇烈地咳嗽著,灼傷的雙手撐在地上,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著死白,手背上新添的灼傷猙獰可怖。

“拿著…”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熱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雲落呆呆地抱著那個滾燙的、散發著焦糊味的殘骸,如同抱著母親最後一點殘存的骨灰。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混合著臉上的黑灰,流下肮臟的溝壑。巨大的悲慟和劫後餘生的衝擊讓她渾身顫抖,幾乎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一個閃爍著微光的物體,從燒焦的盒子夾層裡滑落出來,“叮”的一聲輕響,掉落在滾燙的灰燼邊緣。

那是一個指甲蓋大小、通體漆黑、邊緣鑲嵌著一圈極其細微金色紋路的金屬薄片。它靜靜地躺在灰燼裡,在烈日下反射著冰冷而詭異的光澤,沒有一絲被火焰灼燒的痕跡。

芯片!

雲落的目光瞬間被它攫住!母親在絕筆信中提到的“以命相護之生路”?roject nightgale的密鑰?!

她猛地伸出手,不顧灰燼的滾燙,一把將那枚冰冷的芯片死死攥在手心!金屬的寒意透過掌心,直抵心臟!她抬起頭,布滿淚痕和黑灰的臉上,爆發出一種近乎毀滅的、燃燒著仇恨的火焰,朝著那輛正在倒車準備逃離的黑色廂式貨車,用儘全身的力氣,發出泣血的怒吼:

“燒啊!接著燒!看看你們能不能把這真相也燒成灰!能不能把你們犯下的罪孽都燒乾淨——!”

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穿透雲霄的悲憤和不屈,在燃燒的焦糊味和人群驚恐的死寂中,久久回蕩。

體育館器材室臨時作戰中心,空氣凝重得能滴出水。濃重的焦糊味混雜著藥膏的氣味彌漫著。蔣耀赤裸著上身坐在一張破舊的體操墊上,周子陽正沉默而熟練地為他手臂和後背塗抹著燙傷藥膏。大片的紅腫和水泡在冷白的皮膚上顯得觸目驚心。蔣耀緊抿著唇,臉色因疼痛和憤怒而異常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一聲不吭。

雲落蜷縮在角落的舊體操箱上,身上披著周子陽脫下來的寬大外套。她雙手緊緊攥著那枚冰冷的芯片和燒焦的硬紙盒殘骸,指節捏得發白,身體還在輕微地顫抖。林小滿則坐在一堆雜亂的體育器材中間,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幽藍一片,一根纖細的數據線連接著她手中一個特製的、布滿接口的金屬讀卡器,讀卡器的卡槽裡,正插著那枚從灰燼中搶出的黑色芯片。

屏幕上不再是複雜的代碼,而是一個不斷旋轉的、由無數0和1構成的、形似荊棘纏繞音符的立體徽記。徽記下方,一行行血紅色的加密數據流如同瀑布般瘋狂刷新。

“深度破解中…加密協議嵌套七層,核心算法基於混沌聲紋映射…”林小滿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指尖在鍵盤上快出殘影,額角也滲出細汗,“密鑰…正在逆向工程雲落ra音頻的聲紋特征…匹配度85…90…突破!”

隨著她最後一個回車鍵重重敲下,屏幕上瘋狂刷新的數據流驟然停止!那個旋轉的荊棘音符徽記猛地定格,隨即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炸裂開來!屏幕被一片刺眼的血紅色背景占據,中央緩緩浮現出幾個冰冷、巨大、如同用鮮血書寫的英文字母:

roject nightgale

下方,一行行小字如同墓碑上的銘文,緩緩浮現:

項目目標:高精度神經抑製及行為引導協議研發(原型機:ngf01)

核心活性成分:roofol衍生物(高濃度神經傳導阻斷劑)

混合致幻劑:lsd25改良型(定向情緒乾擾)

人體實驗階段:hase 3(代號:雲翎)

實驗日誌摘要:

…受試者雲翎,編號ngf0107,藥物耐受性異常…精神抗性超預期…多次嘗試突破預設行為框架…

…建議:加大劑量,輔以感官剝奪及高頻聲波衝擊…

…失控風險:極高…終止協議啟動…

死寂。

器材室裡隻剩下電腦風扇低沉的嗡鳴和幾人粗重的呼吸聲。

雲落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冰冷的“雲翎”二字和後麵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藥物名稱與實驗描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母親所謂的“瘋癲”…是藥物實驗!是雲柏年用她母親的身體,進行慘無人道的精神控製實驗!roject nightgale…夜鶯計劃…他們把她母親當成了實驗品!

巨大的悲慟和滔天的仇恨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讓她幾乎窒息!她猛地攥緊了手中的芯片,堅硬的金屬邊緣深深硌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卻遠不及心中萬分之一!

“畜生!”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從蔣耀喉嚨裡擠出。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上“雲翎”的名字,眼中翻湧著比身上灼傷更劇烈的痛苦和焚儘一切的暴怒!他父親蔣正鴻的名字雖然沒有直接出現在實驗日誌裡,但“安全顧問”、“保密協議執行者”的身份,如同巨大的陰影,籠罩在這份罪惡之上!他父親,是幫凶!是劊子手!

就在這時,林小滿麵前的筆記本電腦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屏幕瞬間被無數閃爍的紅色警告框覆蓋!

“警告!深度反追蹤觸發!源頭i:sec最高權限節點!”

“警告!物理定位信號泄露!坐標已暴露!”

“警告!遠程擦除指令植入!芯片數據將在30秒後…”

林小滿臉色劇變,手指瘋狂敲擊試圖阻止:“防火牆被穿透!是陷阱!芯片裡有自毀木馬!”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蔣耀放在旁邊體操墊上的手機,屏幕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一個沒有存儲的號碼在屏幕上瘋狂跳動,歸屬地赫然是——雲氏集團總部!

刺耳的鈴聲如同喪鐘,在死寂的器材室裡炸響!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隻瘋狂震動的手機上。

蔣耀的眼神冰冷到了極致。他抓起手機,拇指狠狠劃過接聽鍵,按下免提!

手機那頭,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幾秒鐘後,雲柏年那陰冷刻骨、如同毒蛇吐信的聲音,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獰笑,清晰地傳了出來:

“火場英雄?數據神探?玩得開心嗎?”他的聲音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喜歡我送的‘禮物’嗎?那點灰燼,就當是提前給你母親掃墓的紙錢了。”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淬了冰的刀鋒,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的殺意:

“芯片裡的東西,好看嗎?彆急,好戲才剛剛開始。高考結束鈴聲響起的那一刻…”

他的聲音刻意拖長,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惡意:

“就是遊戲終局。我會親自來收走——”

“屬於我的‘夜鶯’。”

“還有,你身邊所有…多管閒事的蟲子。”

“嘟…嘟…嘟…”

忙音傳來,如同斷頭台的鍘刀落下。

器材室裡一片死寂。隻有電腦屏幕上血紅色的“roject nightgale”字樣,如同惡魔的獰笑,無聲地嘲弄著每一個人。

雲落抱著殘骸和芯片,渾身冰冷。蔣耀盯著手機屏幕上那串號碼,眼中翻湧著毀滅的風暴。周子陽停下了塗抹藥膏的手,眼神銳利如刀。林小滿的指尖懸在鍵盤上,屏幕的警報紅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

就在這時,一片被爆炸氣浪掀飛、帶著火星的焦黑塑料片,如同不祥的黑,旋轉著從器材室敞開的門口飄了進來,正落在周子陽腳邊。周子陽下意識地抬腳,用厚重的軍靴靴底將其踩滅。

就在他抬腳踩踏火星的瞬間,他衝鋒衣的肩部布料因為動作而微微繃緊、拉扯,左肩肩胛骨位置的布料被扯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一道寸許長、邊緣極其光滑平整、如同被最鋒利的刀刃切割留下的陳舊疤痕,在布料下若隱若現!疤痕的顏色暗沉,微微凹陷,帶著一種隻有高速貫穿傷才能形成的特殊形態——那絕不是訓練或意外能造成的傷痕!

那分明是——槍傷愈合後留下的彈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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