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臘月初八的清晨,鵝毛般的大雪撲簌簌地下著。
刺骨的寒風灌進領口,讓沈薇不由打了個寒顫。她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退婚!”男人向後退了兩步,絲毫不掩飾臉上的嫌惡。
沈薇愣愣看著他,發現自己好像是……重生了。
剛在病榻上咽了氣,轉眼就回到了結婚領證的那一天。
男人叫梁遠河,是她曾經的丈夫。
前世也是在今天,他們一起去鄉裡領了結婚證,三天後擺喜酒,終成眷屬。
可新婚當晚,梁遠河喝得酩酊大醉,沒碰她一根手指頭,之後更是持續幾十年對她進行冷暴力。
一開始,沈薇以為他那方麵不行,後來才知道不是,而是他的心中,始終有一個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梁遠河長得不錯,在這個普遍缺營養的年代,個頭長到一米八出頭,隨便哪往一站都如鶴立雞群。在部隊更是順風順水,現在已經是副營長,等開年就會升為營長,營長就能攜帶家屬隨軍了。
但他以爸媽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為由,始終將沈薇留在農村,直到十幾年後,沈薇都40歲了,他爸媽相繼去世,才去了駐地的家屬院。
那些年裡,沈薇在梁家當牛做馬,每天起早貪黑地乾活,伺候他體弱多病的父母,累得腰都快斷了,彆人還覺得她嫁了個好人家,天天都在享福。
隻有沈薇知道,自己從來沒拿到過梁遠河給的一分錢!
家裡所有開支,包括梁遠河爸媽生病的治療費,都是她從牙縫裡節省出來的,是她頂著寒冬酷暑去擺攤賣菜,一分一毛賺回來的。
就這樣,公婆還總懷疑兒子寄回來的錢,都被她藏了起來,不給他們用,天天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梁遠河所有的津貼,都花在了他的白月光覃雨嫣身上。
那女人長得漂亮,做生意更是一把好手。
乘著改開的春風,她從小生意做起,短短幾年就進軍國際貿易,成為京城有名的女老板。
後來更是移民去了美麗國,梁遠河隻能望洋興歎。
此後,任憑沈薇任勞任怨,梁遠河都沒再給她一丁點好臉色,甚至夾帶冷嘲熱諷,不順心就對她拳腳相向。
沈薇也曾心灰意冷,想離婚算了。
但多年的勞累與抑鬱,她已經病入膏肓,40多歲老的像60歲。
重病躺在醫院,梁遠河隻出現過一次。
他告訴沈薇,他討厭她,恨她。
都是因為跟她結了婚,他才痛失與摯愛走到一起的資格,這輩子過得無比憋悶。
如果老天爺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不會娶她。
直到最後,他腦子裡都隻有他的白月光,和那求而不得的愛情。
沈薇總算知曉,他們的婚姻隻是梁遠河被覃雨嫣拒絕後的一時衝動,娶不到白月光,那就娶誰都一樣,於是挑中了本份又能吃苦的她。
這個騙了沈薇一輩子的男人,此時就站在眼前,身影如記憶中一樣。
她哭了,悼念上一世的自己,又為喜獲新生。
這一次,她再也不用去梁家飽受磋磨,不用每天看著梁遠河的臉色,聽他滿嘴謊言……
沈薇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半晌沒有言語。但她的眼淚落在梁遠河眼中,臉上的厭惡之色變本加厲。
他冷漠道:“我不喜歡你,追求不同,思想也不在一個層次,我是不會跟你結婚的,你在這哭鬨撒潑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沈薇很想甩他一巴掌,謝他的不娶之恩。
但現在她心中有個疑問——前世可不是這樣的。
現在正是他向覃雨嫣表白被拒,心冷意的時候,加上他常年在部隊顧不上家,父母身體又不好,必須要他找個媳婦。
為了讓沈薇心甘情願嫁給他,梁遠河這天不但帶沈薇買新衣服,還給她家裡拿了彩禮,裝也裝出了誠意。
可現在反差這麼大,難道……梁遠河也重生了?
心中的懷疑越來越大,沈薇故意試探道:“你怎麼能這樣?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去領證,這個時候反悔,讓我以後怎麼做人?”
“你是活給彆人看的嗎?那麼在意彆人的眼光,就沒有一點自己的追求?”
梁遠河臉上的鄙夷絲毫不藏,更加讓沈薇確定,他也重生了。不然兩人都沒有開始,他對自己的恨意解釋不清。
沈薇心中拿定主意,決不讓梁遠河發現自己也是重生的,於是努力把眼眶憋紅,裝出委屈又氣憤的樣子。
“好,不結就不結!”
梁遠河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這麼乾脆。
他還以為這個女人會始終像怨鬼一樣纏著他,甚至做好上沈家退婚的打算。
結果她同意了?
沈薇道:“你臨時悔婚,總得對我有所補償。”
梁遠河冷哼一聲:“我沒說不補償,彩禮不必退了,還有什麼要求,你說。”
退不退彩禮沈薇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其他東西。
她指著梁遠河道:“我送你的東西,衣服、鋼筆、戒指,全部還我。”
梁遠河皺眉:“你沒事吧?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你好意思找我要?”
“不值錢的破玩意,你不也全收下了嗎?”沈薇道。
梁遠河怒視著她。
早就料到這個女人根本不會輕易放手,但用這一套激他,沒用的。
隻會讓他更加厭惡。
“還給你。”
說著,他直接脫下沈薇親手織的毛衣丟在地上,隻穿件半舊的秋衣站在馬路邊。
以他現在的社會地位,這場景對他是一種很大的羞辱。但為了脫離眼前這個農村女人,他必須這麼做。
“夠了嗎?”梁遠河冷道,“其他的我現在去拿。”
沈薇提醒:“彆忘了戒指!”
梁遠河微微一頓。
訂婚時沈薇確實給過他一枚銀戒指,鑲嵌了一顆很小的玉石,不值什麼錢。
覃雨嫣說喜歡,就順手給她了。
送出去的東西再要回來,他做不出來。
於是他道:“戒指丟了。”
沈薇知道戒指沒丟,而是給了覃雨嫣。
上輩子臨終前,覃雨嫣親口告訴她,那戒指是個寶貝,有一個巨大的空間,所以她做生意才能無往不利。
沈薇必須把戒指要回來。
“戒指不還,我就不同意退婚。”她固執的說,“你非要做負心漢,我就給部隊寫舉報信說你始亂終棄,不退我東西,我們就一輩子綁在一起。”
梁遠河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那破玩意早不見了!你是聽不懂人話?”
沈薇堅決道:“你自己選吧,要麼退我東西,要麼娶我,以後我生是你的人,死了也是你家的鬼!”
梁遠河渾身一顫,恨的雙目噴火。
好半晌他才找回理智,沉聲道:“沈薇,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就算你費儘心機糾纏也沒用,隻會讓我更討厭你。你的東西我儘量找,要是找不到,就給你賠償,就這樣了。”
梁遠河說完就走,沈薇這次沒再阻攔。
比起戒指,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驗證。